臨走的時候王茹去了水雲間,在墓碑前坐了一個上午,一直在微笑,還給孫海濤做了很多好菜,離1096次列車開車還有三小時,王茹摸了摸照片上的孫海濤的臉,說親愛的,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如果你有什麼心願沒了,托個夢給我。話剛說完,淚水刷地一下流了下來,她背過身去,使勁地眨著眼睛,過了半天才轉回來,滿臉微笑,對著墓碑輕輕地說:“我身體給過兩個男人,但我這輩子心裏隻愛過你一人。”
王茹在洗手間洗衣服,孫海濤手裏拿著搖控器頻繁地換著台,中央一台在放《家有兒女》,南方電視台放的是《外地媳婦本地郎》,華南電視台正在播入一個名字叫做“海澡麵膜”的廣告:海澡麵膜,給你麵部天然嗬護,湖南衛視在搞《快樂大本營》,任賢齊披頭散發地在那裏深情獻唱:“春天花會開,鳥兒自由自在,我還是在等待,等待我的愛,你快回來。”孫海濤鬱悶得要死,關了電視,倒在床上輾轉反側。
“怎樣才能把天萃麗的那批貨處理掉?”整個晚上孫海濤腦子裏都在想這件事兒,跟王茹做床上運動的時候,辛辛苦苦忙活了大了大半天,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王茹剛找到點兒感覺,正嗯嗯啊啊地叫喚,他腦中靈光一現,突然停下來,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捧著王茹的臉問:“自然之吻,你看怎麼樣?”
那是二零零五年的十一月二十八日,第二天,孫海濤注冊了“自然之吻天然潤唇膏”這個牌子,到二零零九年年底的時候,這個牌子讓他成了千萬富翁。
白手起家,四年時間成為千萬富豪,這在廣州不是神話。二零一二年的清明節,趙偉帶我去水雲間墓園,一路上他跟我講起了他與孫海濤畢業南下廣州的種種經曆。我說我想把他們的故事寫下來,趙偉拍拍我的膀,說寫可以,但不可以用真名,我說那當然,我寫得是小說又不是人物傳記,我現在搜集關於孫海濤生活的資料,隻是想弄明白,到底是什麼原因讓這樣一位大富豪走上了這條不歸路,趙偉點燃一支五葉神猛吸了一口,說其實孫海濤就是一個不成熟的男人,一個不成熟的男人會為某種事情英勇地去死,一個成熟的男人會為某種事情卑賤地活著,他事業成功,身邊美女如雲,但不知他有什麼想不開,在他死前兩個月的一個周末晚上喝醉酒後,他曾經說什麼活著沒什麼意思。
水雲間墓園,在一塵不染的漢白玉墓碑上,孫海濤似笑非笑地看著平靜的水麵,兩隻瞳孔微微收縮,似乎在擔心著什麼。趙偉點燃一支煙放到墓碑前,說他這個人啊,然後搖搖頭,沒有再繼續說下去。這個時候孫海濤已經死了幾個月了,他的公司已經被美國的一家上市公司收購,他的個人財產據說除了給王茹的兩千萬,其它全部捐給了中國紅十字會。
離開墓園的時候天空下起了小雨,孫海濤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在我的視線裏赿來赿模糊,就象歲月流轉時那些深深的暗影,遮住了所有的悲歡。而那些死者,他們的一生,也許隻是一句來不及說完的話。墓園出口處有一句醒目的廣告語:水雲間墓園——人生的後花園,逝者真正的福地,讓生命在青山綠水間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