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人和衣服的關係(1 / 1)

80後生人是經曆過清貧日子的,老屋的一桌一椅一磚一斧都印刻著歲月的光影,陽光是流動的,暗影裏藏著斑駁的顏彩,明媚處那麼清亮又有著微淡的涼。日子是甜的,生活是淡的,時光像一粒晶瑩的糖。

記得家裏添置的每一件家具和電器,包括媽媽的自行車爸爸的摩托。記得除夕夜裏穿在身上的新衣,包括束緊了秋褲的那雙襪子。而今似乎什麼都不缺著了,而今日子甚至都過得奢侈了,可是腦子裏總會想著自己一直是兒時那個清貧的小孩子,饞著那粒糖果那塊餅幹,揪心著節日裏穿在小腳上的那雙白色球鞋是不是染上了泥土的顏色。

總覺得過去的日子才是日子吧?那時有高大的父母舉我們在雙肩上,在熙熙攘攘的人流裏看夜空綻放的禮花,那時有愛笑的媽媽不停地織著一件件厚實的毛衣,那毛衣穿在身上就像把媽媽溫柔的雙手裹在了懷裏背上。那時的日子是安靜的,就算是在宴席上那些喧鬧也隻是底色。那時山河明秀不著雜色,它們總是那樣明秀著,從不會浮動塵囂從不會黯然失色。

買新衣是一項大工程,媽媽逛遍了集市的每一個角落和售貨員進行著一次又一次討價還價。所以當那件新衣被媽媽認真地穿在我們身上時,空氣都是靜默的。仿佛是一個儀式,更像是一次全副武裝的征程,有新衣在身就像有了責任,我們成了媽媽的小兵。

爸爸的衣服總是要合體些,媽媽總有一身兒好衣裳壓在櫃子底下,她總不穿它除非有婚禮或者是過年了。媽媽把舊衣服洗了又洗燙了又燙,洗得顏色都發白了卻還可以筆挺挺的穿在每一個人身上。

襪子似乎是進城以後才有的,也不總穿它,它們總是破個洞在指尖兒或腳後跟上,然後被洗幹淨晾在冬天的陽光下,再然後又在某一個夜裏被爸爸媽媽頭頂著頭就著昏黃的燈光抹上嗆人的膠水用一塊從另一隻廢掉的襪子上剪下來的圓片片小心地粘補上——那嗆人的膠水味竟有一股子甜香。

夏天的涼鞋冬天的毛衣,女孩子的裙子背帶褲,男孩子的短褲小圍脖,似乎都走在了時間線的湧動裏,就像街角的汽水攤烤羊肉串的鐵架架,一點點一個個來到了我們的身邊。日子一天天豐厚起來,我們的衣服也一日日鮮亮。過年每次都會有新衣服穿了,家裏的電視由黑白變成了彩色了,我們漸漸長大也更在意別人身上的那抹亮色,更想自己也跟他們一樣了。

這是一個奇妙的過程,這也是歲月的腳印走過的路程。它刻在我們的心裏,時不時地讓我們淺笑回望。

近來我總在想人和衣服的關係這個問題,我們的衣服多了卻穿的隨意了,人和衣服已經不那麼親了,貼合的感覺來自於舒適或新潮,仿佛一個殼子更像一個盒子,被包裹著的我們也不再如從前那般清靜了。很喜歡穿著睡衣在大街上散步的人,也喜歡總穿著舊款的衣衫卻從容淡定車馬不驚的人,他們的心和身上的衣服一樣隨和安實,甚至已然有了一份禪定。

我心裏想著人和衣服的關係,腦子裏浮現的竟都是舊時光。返璞而歸真,我撫摸著一件件舊衣,一點點過濾時光的痕跡,心事一點點淡去——其實,我需要的我已經有過了,以後它仍會陪伴我,並緊緊跟隨。

我需要的並不很多,隻是一份貼合,仿佛裸然於外的真實心,淡然又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