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小小鳥(1 / 1)

街口總是不寂寞的。

穿行的車輛與行人,行色匆匆也好悠閑自在也罷總讓人感覺人世間是有很多人的,他們與我們毫無瓜葛也好,與我們相識相交也罷,都是我們在這個世上的伴當,他們幾乎和我們自己一模一樣,有各種念想各種心緒各種辛勞——寂寞的時候,看著他人的匆忙與微笑也會會意地笑笑,然後繼續自己的匆忙與微笑。

街口總是不寂寞的,兒時快樂的記憶總少不了街口給我們的回憶——或是集市裏那一件鮮亮的新衣,或是長街上地攤前那一口不期而遇的美味……在清貧歲月裏,在媽媽的臂彎或指尖的輕握裏,溫暖與甜蜜總在匆匆的人流裏邂逅偶遇。快樂在陪伴與歲月的饋贈與輕享裏悄然而至,甚至於那囊中羞澀的怯懦也變成了竊喜。

街口總是不寂寞的吧?如果不曾看到那隻凍落的小鳥,不曾傷心落淚,我也不會被自己的那份所思所念而感歎和震撼到的吧?可我終究被它的沉痛所擊打,竟而將它默念終日終至於訴之於筆端了。

偶然的,不經意間,甚至於完全不可能在意到的,在視野的邊界,不過一掃而過便要回頭向前的千分之一秒內,她蠕動了一下暗色的身體,沒有叫聲,沒有更大的動作。她癱臥在地下,在一台龐大轎車的輪胎一側,在台階之下——一個幾乎不會被任何人看到的區間,她僅僅是蠕動了一下……

我感覺到了她的存在,疑惑間即刻垂下眼瞼去探尋——我看到了她,她的確是一隻小鳥,美麗又淒然!她又一次蠕動了,墨色的雙翅撐鋪在地麵上,兩條墨色尾翎展開在尾羽兩側——像極了燕子的尾巴。她的背上是綠茵似的細絨,在黃昏的光裏有淡淡的橙褐的柔韻。她的頭像極了燕子,有著尖尖的黑色的喙,圓圓的黑色的腦門兒,還有亮亮的黑色的眼。我即刻蹲下向她探去,她看到了我,焦慮地掙紮了幾下便偃旗息鼓了。

我想到了我曾遇到過的一隻鳥,那是在一個公園的大樹下,在灌木前的一段水泥圍欄上——那是一隻已死去的喜鵲。她攔在了我的路上——那一刻我正走在寬寬的圍欄上,我喜歡那條我另辟出來的蹊徑,我放棄了旁邊敞亮平整的大道,偏偏走上了那條被她攔下的"路",可巧——我邂逅了她……我被她攔下了,沒有一跨而過,也沒有立馬轉向那寬敞的大道,我停了下來,心頭緊到即刻就要滴出血了……

我抬頭看天,好多喜鵲散落在樹梢和枝丫間,天好藍,夕陽的光已有了金色的暈染,枝葉間那些黑白相間的喜鵲垂目而下,她們鳴叫著,似乎在與人對話。我蹲坐在她的屍身前凝視又哀歎,我不忍她在那兒寒著冷著曝著那淒然的身子,終於摸索出一隻紅色的塑料袋將她包裹著帶回了自己的出租屋——天要黑了,我也累了,與我一起回家!

而眼前的小鳥還活著——是冷著了?還是病了?她分明是不好了——若不救她她會死掉的吧?會是禽流感嗎?這個念頭讓我終至於不敢去碰她,可那小小的身子那美麗的絨羽不停息地在我心頭躁動著——我該救她的……我不該這樣為了"人類"的自私念頭而拋棄她。

折返的路上我已特意備好了塑料袋子,我不停地想無論如何我要救她——如果她還在的話。可是一切都晚了,她死了。她縮收了翎羽一動不動地停在了那裏,雙眼睜得圓圓的,又黑又亮——我的悲傷滯在了心口。把她握在手中,我感受到了那個小身子的寒涼,我的心在發抖,我想用手心的溫暖把她捂熱了捂活了,但她活過來的希望又能有幾分呢?我呆坐在旅館的椅子上用雙手環握著她小小的身子,許久不能暢懷。她的冰涼已捂不熱了,她已經死了。

街口是不寂寞的,有很多人,是的。可是那些弱小的受難的無助的一個又一個人兒或生靈,他們又將去向何處呢?假如上帝從這裏路過,一如我從小鳥的身邊經過,不過是一去一回遲來的顧念之間,她便去向了未知的天宇,那裏可有天堂?

我是一隻小小小小鳥,想要飛卻怎麼也飛不高……其實我們都是懂的,隻是把這份情緒與思慮定格在一段文字裏,會讓我們更多次地想起,一隻鳥的飛翔和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