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搖兮,黃葉。寂寥兮,深秋。逝者如斯兮,哀哀何求?一點相思兮,眉間心頭。鴻雁兮,隱隱。浮去兮,悠悠。山川邈茫兮,故國小樓,越鳥南翔兮,狐死首丘。
又到了一年黃葉飄搖的時節。
竹製的躺椅上坐著一位獨腿中年男人,靜靜地看著童子舞劍,他的眼睛裏溢出了久違的欣慰與慈祥。
山林還在深秋中沉醉,童子的劍卻散發著冬意。
隻見他腳踩著乾坎艮震,步邁著卦象分宮,長劍所舞處碧光一片,激蕩的劍氣化作無形之刃,竟沿著葉子的中脈,將老樹搖落的楓葉分為兩半。
“爹,”那位童子飛身回轉,順手把長劍擲入了數丈之外大楓樹下的劍囊中,“孩兒的劍術可有長進?”
“很好,很好,孩兒你的劍術日益精進,果真是百年一遇的劍術奇才。你趙叔叔說的果然沒錯哩。”那個獨腿男人微笑道,邊說邊拄拐向他走來。
童子見獨腿男人十分歡喜,也是欣喜異常,忙上前攙扶他,二人一同走到了院中的大楓樹下。
“那爹爹,孩兒是不是可以出山了呀。”童子真誠地看著男人說道。
童子的眼睛水汪汪的,加之略顯肥胖的臉蛋上沾著的些許碎葉,顯得十分稚嫩可愛。男人不由得愛憐地撫摸著他的頭發說道:“你看,你才這麼點高,還沒到爹胸口呢。要出山,得長到和爹這麼高才行。”
“哇,要長這麼高,不知要幾年啊。”那童子嘟著嘴道,“爹爹,你常說行走江湖看的是劍術功夫,不是口齒年齡。爹爹,撇開別的不說,您看我的劍術要練到什麼地步才能出山呀?”
男人微微一笑。
那童子正等他開口,不料他卻以手掌抵住老樹的軀幹,五指微動間,三人合抱的大木已是顫抖不止,轉紅的葉子如落雨般刷刷而下。隻見他借勢向後躍去,眨眼間,劍囊中的三尺秋水已是赫然在手。未及其身欲墮,他便猛的打挺,單拐點地,像是被大手硬生生地拎起來似的,斜斜地向半空飛去。霎時間,漫天碧光,疾風驟起,童子看著獨腿男人的一手快劍,不覺癡了。
風停處,劍歸囊,徒留碎霞一地。
那男人拄拐在滿地殘葉中尋覓完整的楓葉,不住地輕聲歎息。
他索性坐在地上,將那些還算完整的葉片收攏在一起,他向童子招了招手,“這是你一直練習的‘天自碧’,爹爹雙腿完好時,揮手而就,能讓每一片葉子都碎的整整齊齊。孩兒你還沒有練熟練透吧?更何況朔雪劍法中還有很多精妙的招式,爹爹都沒傳授給你呢。”
童子欽佩地點了點頭,他的目光中流出了渴望之意。
可獨腿男人望著稚嫩的童子,卻不禁流下了渾濁的淚水。
因為他的腿已經斷了,不得不把希望全寄托在這個十七歲的少年身上。
因為他想起了她——她是他少年時的刻舟,是那柄令他垂死病中驚坐起的斷劍。
白牆烏篷黑瓦,江南流水人家。
正月喜逢飛雪,更添數朵梅花。
藍望之牽著馬,馬上坐著小桐。他們目之所及,就是這薄薄白雪下的江南小鎮。此時正是正月十八,年味還未消散,一條長街,戶戶都在犬牙交錯的冰棱旁掛著燈籠,但卻沒有一盞是點亮的。
不是已近黃昏了嗎?
黃昏雖近,人卻早已跑光了。
這是因為有兩名劍客相約於此,因為今晚的白雪將變為鮮紅色,因為今晚的月光下會有如匹如練的劍影,而百姓們大多無暇赴死。
隻是大多。
小桐看到了遠處偏僻的小巷裏仍有炊煙。
\\\"小藍,我們可以向那裏的主人家買點飯食。”她關切地問藍望之。
"好。”藍望之左手緊按劍柄,右手輕輕轉動馬籠頭。他殺過很多人了,但他心緒還是很沉重,好像他的胸腔裏也有一隻按劍的左手,緊緊攥著他的心。他說話的聲音,就好像是雕刻墓誌銘時的落鑿聲。
小桐不由得歎了口氣。
因為她知道許多人一出生就有特定的意義等待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