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林新寧作為班級的值日生,最後一個走掉,臨走之前她把教室的燈關掉,門窗鎖好,一切收拾妥當後,她背著帆布包離開了教學樓。
她走在學校裏,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家都三三兩兩,成群結伴,似乎隻有她一人形單影隻,看上去有些落寞,但其實她早就無所謂了。艾裏斯班的人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種就是來自上層的名流名士家庭的貴族子女,富得流油,吃著山珍海味,開著進口豪車。還有一種,就是她這樣的,來自另一個階級,靠著中學時代刻苦讀書取得的優異成績和父母起早貪黑賺到的學費,才勉強擠到這個位置。同樣是一個學校的學生,有的人無憂無慮,快樂賽神仙,有些人卻要披星戴月,負重前行。世事大都如此,隻有小孩子才會抱怨命運的不公,成熟的人早就已經學會坦然與接受。
所以,即使看到身邊的女生有多熱烈地討論奢侈品,跑車,或者爸媽給自己多少零花錢,參加什麼酒會然後遇到了喜歡的愛豆,這些聽上去耀眼的話題都讓她不為所動。她帶著局外人冰冷的目光冷漠地打量著這個不屬於她的世界。隻有一次,路芷在她的座位附近大聲地和一群富家女分享自己在冰島旅遊的經曆和感受,她才真正地,第一次,刻骨銘心地,感受到心寒和苦悶
她一直很想去冰島看看,這是她小時候的願望。冰島的極光,白雪,冰湖,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所憧憬的。但她限於高昂的機票和旅遊經費,她隻能把這個願望收藏在自己的心底,然後用“長大了以後掙大錢再去”這樣的理由去搪塞自己。然後有一天她聽到路芷她們在興奮地討論著歐洲十國遊,討論著挪威,冰島和瑞典的峽灣風光,她才忽然意識到,哦,原來自己一直渴求的美好,別人卻能夠對之不屑一顧,這樣的對比原來是這麼刺骨,苦澀和殘酷。。一想到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別人隻要動動手指,花點小錢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到,不甘就會像毒液一樣,一滴一滴地滲入她的心髒,讓她煩躁不安,懊悔不已。
內心的某個角落在隱隱作痛。
在她進入艾裏斯班的前一天晚上,媽媽語重心長地叮囑她,到了學校,做個隱形人就好了。有了艾裏斯班的光環傍身,就算在學校裏隻是一個普通的學生,畢業之後也是更大公司瘋搶的燙手山芋,不愁找不到好工作。所以,在學校的每一天,林新寧一直很低調,她不會和別人打什麼交道,也希望別人不要注意到她的存在,做個隱形人就好了。
可是,那真的很難。
她的長相很耀眼,膚若凝脂,朱唇皓齒,一頭烏黑的長發垂到腰間,一雙杏眼給人楚楚可憐之感。第一眼給人冰山美人之感,可是她若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卻又顯得分外可愛。又正值十八九歲,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時光。她單是杵在人群裏往那一站,就十分吸睛,怎麼可能不被人注目。於是林新寧平靜的校園時光在開學之後的兩三周逐漸被打破,很多富家子弟找她要微信。當然,她都回絕了,她知道,他們不過看她是個美女才有點興趣,但是代餐那麼多,沒了她還有一堆補貨的,何必趟那趟渾水。
再後來,有一天黃漫漫站在她課桌的旁邊,帶著路芷和一群跟班的女生對她冷嘲熱諷起來,說她是窮光蛋,骨子裏的賤難改,不適合艾裏斯班這樣的貴族學校。
林新寧不想和她們這群人爭,她覺得她們都是傻逼,沒必要去爭。
再者,媽媽的話,她一直記在心上。
在被黃漫漫嘲諷之後的不久,林新寧總是會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比如說儲物櫃的球鞋裏莫名出現地圖釘,課桌桌麵上灑滿膠水,早上從家裏帶來的便當盒飯在中午會莫名失蹤。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林新寧有時候晚上睡覺前會這樣安慰自己,然後安慰安慰著就開始落淚。她一直在繃著一根弦。
後來的有一天,在午間燦爛的陽光下,天台上,幾乎不熟的沈莊城支支吾吾地想找她要聯係方式,林新寧覺得自己腦海中那根一直緊繃著的弦真的要斷掉了。
她站在原地注視著沈莊城,看著他些許淩亂的頭發在風中顫動,看著他瘦削且線條鋒利的帥臉,看著他夾雜著些許溫情,些許害羞的目光,她忽然有點害怕。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這樣裝作無事發生,風輕雲淡多久,這是什麼惡作劇嗎?為什麼總是在試探她的底線?為什麼隻對她玩這個遊戲?為什麼偏偏是她?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了,她真的好累。
她就這樣看了沈莊城很久,終於,她覺得自己有力氣開口說話了。
“沈莊城,你可不可以別來煩我。”她說這話時聲音很輕,好像要碎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