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成雙,聲聞於天,出世為伴,共遊世間。
今日母鶴斃死,公鶴感之,對天長嘯,盤旋蒼穹。不間而長鳴者公鶴也,觀而記之者山寺之僧也。
鶴鳴三天而啄滴血,六天而聲啞,九天而氣竭,墜於山頂破寺。僧將其共葬於青山頂峰,伐山上之木為骨,挪山下之土為膚,塑雙鶴之型,以香燭之氣供之。
一晚僧人入夢,夢中見一福天洞府,府門緊閉,正門高懸一牌匾刻有三個字“遊人間”,恰在他恍惚之間府門大開,一股急促的霧氣將他包圍,如雲層遮住太陽一樣,隻留下一片白茫茫。
月黑風高,山霧彌漫。僧人先是看見兩抹殷紅色的物體在浮動,而當他看清清周圍一切時卻發現自己身處院牆之外,而他麵前竟站著兩隻白鶴。公鶴展開大翅輕撫母鶴背羽,像是在僧人麵前秀起了恩愛。
母鶴抖擻身姿,用喙輕啄公鶴,驅趕公鶴的不正經。轉而向僧人鞠躬,母鶴見公鶴愣在那裏,就把翅膀一揮,扇了公鶴一耳光,公鶴怕打,便有低頭感謝模樣。
僧人愣了半晌,不知如何應對,便脫口而出一句:“阿彌陀佛。”
隨後,兩鶴皆從口中吐出一顆朱紅色念珠大小的圓丸,公鶴將它放他的前麵,母鶴將它放他的後麵。事畢又是鞠躬,這次公鶴沒有絲毫猶豫。片刻後,隨著僧人的視線看去,兩鶴振翅朝向西方飛去。
僧人彎腰撿起珠子,起身卻無意間瞥見前方出現的兩隻白鶴。又來,僧人心想這夢真是奇怪,待明天定要向佛祖請願。
這一次看見的白鶴身形呆滯毫無生氣,一動不動的杵在那裏。僧人走近一看,原來是兩尊鶴像。仔細一想,卻更為奇怪了,那鶴像似自己做的,一樣醜不拉幾的。僧人伸手要探個究竟,看看是不是木枝和泥巴塑成的。
就當要接觸時,僧人的手指竟無法前進一分,停指尖一道屏障無法逾越,任憑他怎麼發力絲毫不動。
僧人作罷,打道回廟,而奇怪的是平時能被一陣風吹得咯吱作響的老破門今天格外的堅固,如接近鶴像一般無力。
僧人幹脆坐下,他想師父和師兄們了。
今天是他的十六歲壽辰,在六年前的一個夜晚師父帶著師兄們出去修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臨走前師父沒有說什麼特別的話,而這也不是第一次了,隻是交代十八要看好院子,別招了賊。
第一次修行,十八也要跟去,師傅說要出去幫十八找冰糖葫蘆,那種葫蘆看見小孩就會鑽進地底下,掘地三尺也挖不出來,十八跟去就吃不到了。後來師父的確帶了回來,葫蘆上裹著晶瑩剔透的糖,裏麵紅彤彤的像師父身上的血。自那以後,十八就不再吃冰糖葫蘆。
第二次修行,寺院裏隻留了十八一人,師父把一柄劍留在了他的身邊,十八感到有股熟悉的氣息便不再害怕。
第三次修行,也就是六年前,出發前,十八想要和師父說些句話,而師父卻否決了。十八也不敢確定那是否算預言,以為隻是擔心他們而做的怪夢。
後來這個夢被證實為預言是在那日過後的第二天下午。
師父和師兄們死了。來傳信的是一個老樵夫,去年他來廟裏求子,不久他的婆娘便順利產下一個男嬰,而後每逢吉日定上山拜廟。樵夫常在天未曉時啟程,過大沙江的鐵索橋到對麵的萬青山去砍柴,至家時已是暮色沉沉。
今天直至入夜那老婦也沒有等到樵夫回來,她便要托人去找。可剛一出門就看見路上有個人向這邊走來,老婦人定眼一看,這不是老頭子還能是誰。
“好啊,你個死老頭子把我們娘倆扔在家裏不管,自己跑出去瀟灑快活去了,說,你去哪了?”老婦人把心頭委屈抖了出來,換做平時那樵夫早就低聲下氣的自我檢討了,而今天他沒有一絲動作。見他不做聲,老婦人就佯裝委屈樣又要開口。
老樵夫擺擺手打斷她說到:“那金剛寺的和尚全死了,隻剩了一個小的。”
老婦人沒了話,那樵夫又說今天在萬青山的山坳裏我看見了一隻袍子就想去拿住它給你們娘倆補點營養。那袍子看見我跑來逮它便撒丫子猛奔,我追著它到了一塊荒草地,遠遠的就看見地裏橫七豎八趴著很多個人,黑衣服的居多,其次是藏青色衣服,還有一個橙黃色衣服的。我走近一看,這不是金剛寺的師傅們嗎,我覺著心裏毛毛的,我晃過神後去試了下呼吸,全死了,也不知道他們是遭了什麼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