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雲霧輕拂過黛山,金色的晨陽點綴其間,有風經過停在窗邊。
少年坐在山間的竹亭中品茗,透過閱時鏡看山腳下的人們忙忙碌碌,有些人閑得日進鬥金,有些人忙得窮困潦倒。
有時候,見得多了,倒是當真品清了“世間百態”這個詞。
“祈歸,今年的清竹飲好像苦得有點過頭了。”
少年將手中的茶杯放回茶幾上,輕微地皺了皺眉,似是有些不滿。
“主子,這是今年‘遣鉞’孝敬審時局的,同原先的清竹飲自是比不得的。”
祈歸端來一盤茶點,笑著對少年說。
“什麼時候審時局也開始走官場這一套了?”
少年起身,撣了撣披風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走吧,該回去了。”
一隻烏鴉從一旁的竹子上飛下來,落在少年肩頭,收了翅膀,衝著祈歸歪了歪頭。
“是。”
祈歸跟在少年身後,噙著笑。
祈時紀 審時局
“老大,你可算來了,你要是再不來,我的頭都要被那個老野夫給當作蘿卜拔了!太嚇人了……我隻是一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怎麼可能打得過他一個武將啊!老大,你要為我做主啊!我要是死了,誰給你當牛做馬掃大街啊……”
崔命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往少年披風上抹,末了還用披風擤了一下鼻涕。好好一件披風,愣是被他用成了抹布。
“你現在最好是把嘴給我閉上。否則不用等那個武將出手,我倒是可以給你個員工福利,直接給我滾去轉世投胎當畜生。”
少年把崔命的頭推遠了些,一臉嫌棄。
“老大,你竟然嫌棄我!更難過了!我現在就要在審時局的大廳裏陰暗扭曲地爬行!”
崔命在一旁像隻聒噪的鸚鵡,確切地說,他本來就是一隻成了精的鸚鵡。
“你真的很吵。”
少年反手就是一個禁言咒,打得崔命眼冒金星。
“槐書,究竟出了什麼事,你來說。”
順著少年的視線望過去,是一位身著菉竹色忍冬夔龍紋燕羽觴圓領袍的青年。
“也算不上是什麼大事。左不過是一位將軍不滿我們的審判結果,鬧了起來。這放在審時局裏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壞就壞在,他是和婁主一起打天下的功臣。這樣,事情就變得棘手起來了。”
“怎麼,同樣都是人,活著的時候要分個三六九等,即便死了也得評個高低貴賤不成?”
少年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情緒。但槐書知道,他家上司不高興了。於是朝少年深深地作了個揖,“很抱歉,至少現在在世人的潛意識裏,是這樣的。”
“好。”
“意思就是,會這麼想的,都是活人。巧了,我審時局不管活人的事,專管人的身後事,他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他們自己說了不算,旁人說的也不作數。”
少年順了順係在胸前的披風飄帶,笑道:“我說的才作數。”
槐書沒有說話,他很清楚,少年說的是真的。所以,他很識趣地退開了。
“走吧,咱們去會會這位將軍。”
於是,一行人來到“囚淵”的入口處,一座長得青麵獠牙的鬼王雕像伸出手,攔住了他們。
“閑雜人等,禁行。”
少年抬起頭,看了那座約莫十丈高的雕像,笑了。
“崔命,你倆該洗個澡了,咱們自己人都不認識你們了。”
“我昨兒才沐了浴,焚了香。”
槐書站得筆直,根本不管身旁的崔命現在是怎樣的心情。
崔命:“……”
敢情這是在說,他崔命八百年沒洗過澡了是吧?
他呸,這簡直是危言聳聽!
介於少年他惹不起,槐書他罵不過,隻得把怨氣都發泄在那鬼王身上。
“淳狎,你是真的瞎,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我們是誰!”
淳狎低頭仔仔細細地看了看他們,搖搖頭。
“你們究竟是誰,我沒見過你們。”
崔命一聽這話,直接炸了。
“我們是誰?你豎起你的耳朵給我聽清楚了!老子是你爹!這是你爺爺!”
他還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槐書。槐書臉上的表情很是好看,像在說,你人還怪好的嘞,我還得謝謝你咯?
“還有他,他是你祖宗!槐書不在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這了,槐書在的時候,他已經在這不知道多少年了!我看你真的是有眼無珠!得罪了這位爺,你就等著碎成一堆渣渣吧!長得鬼迷鬼樣,你是心高氣傲,認不得這祖宗,你是生死難料!”
崔命小嘴一頓輸出,叭叭個不停,淳狎懵了,槐書服了,少年煩透了。
“祈歸,今天晚上加餐。”
“是。”
祈歸笑得一臉陽光。
淳狎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一拍腦門,結果這一拍,它裂開了。
是的,物理意義上的裂開了。一道裂痕從它腦門一路裂到它胸口。
一道委屈的悶聲傳了出來,“時遷大人,對不起。我裂開了。”
時遷知道,“對不起”是因為它沒認出自己的頂頭上司,“我裂開了”是在陳述事實。
“嗯,我知道。待會兒讓槐書把你修一下,應該還能用。”
時遷覺得自己向來是一個通情達理的人,隻是崔命好像不這麼認為。有些時候,不被下屬理解,也是一種痛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