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蟲族少有的老雌蟲，身形枯瘦，麵頰上肌肉鬆弛，從眼角開始的皺紋如同一道道溝壑。
蟲族生命漫長，倘若無病無災，可以活到兩百多年，而這雌蟲顯然走到了蟲族壽命的末尾。
兩百多年，在這個時代，活到兩百歲的雌蟲其實很稀少。也就是說，他這一生，經曆了雌蟲的精神力紊亂，畸形製度的壓迫，或許也迎擊過戰場上的彈炮，抵抗過異獸入侵。
“我叫弗力。”老雌蟲伸出枯木般的手臂。
街道偶爾有蟲停留，對著老雌蟲搖頭，足以見得他是這條街的常客，他不是第一次尋找精通窺天之術的蟲，也被騙了兩三回，不知是什麼樣的執念，支撐著他鍥而不舍。
窺天之術，古籍裏的神秘術法。千萬年間也有蟲頓悟幾分，卻遠沒有逆天改命之能。現在隻有沒聽說過的蟲才會好奇嚐試。
“這老雌蟲是個瘋子，也是可憐蟲，你打發他幾句，別騙他了。”又是一個看到老雌蟲停留的蟲，似乎了解什麼，搖頭後，糾結幾下，決定上前提醒格桑。
見格桑靜坐不動，也不再多言，匆匆離去。
格桑手指輕點老雌蟲的手臂，裝模作出掐算樣。時空之境打開，屬於老雌蟲的過往一幕幕呈現。
一個蟲的兩百年歲月就這樣浮現在格桑的腦海。
弗力，出身平民，幼年期不被雄父喜愛，雌父犧牲在遠方的戰場，他在幼蟲園遭遇霸淩。
成年期加入軍部，從底層到少將軍銜，風光一時。後來精神力紊亂，匹配給雄蟲做侍，那時候的雄蟲，無一不暴虐，雌蟲恢複力很強，但他每天都身負鞭痕。
抑製環消磨的到底是雌蟲的能力，還是雌蟲的自尊？
在日複一日的責罰下跪裏，他懷著希望得到了一個蟲蛋。可惜那是個雌蟲蛋，是和他一樣卑賤的玩意。
他還是給了那顆蛋最大的愛意。
那時候命運相同的雌蟲太多，可惜他沒能像自己的雌父一樣戰死，嫁蟲後，他再沒去過軍部。
他和雌子被雄主拋棄了。他該慶幸的，等級下降，翅翼殘缺。至少他還有一條命，至少，他的雌子還在他身邊。
為了活著，為了雌子，他去肮髒的場所做著自甘下賤的工作。
終於將他的雌子養大。成年期後的雌子，遇見了一隻看起來很好的雄蟲。他一度以為自己的雌子，不會再走他之前的路。
在雌子結婚的第三年，雌子懷蛋。他看著自己日漸蒼老的身軀，以為此生這樣結束也好。
那隻雄蟲死了，死在另一個雌蟲的床上，因為極度的興奮和極度的力不從心。原因荒唐又合理，雄蟲的山盟海誓永遠抵不過謊言欺騙。
蟲蛋沒了雄蟲的安撫，大量吸收著自己雌子的營養。比起身體的垮掉，可怕的是精神的坍塌。
他用盡氣力給了雌子一個巴掌。再看清雌子眼裏的死寂後，大夢初醒般，原來他的雌子從未理解他，原來這一生他一直都是一個蟲。
“閣下，我想再活兩年，一年也行，我想看我的孫兒出生。”
老雌蟲的眼珠渾濁。他垂垂老矣，卻還固執盼著一個新生命的到來。
雌蟲懷蛋三個月，然後有九個月的孵化期。命簿上的老雌蟲還有三天時間。
千萬年的時光太長，格桑以為自己早看透了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