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君是家裏的老大,很不幸她是個女的,她還出生在毒月毒日毒時,爺爺奶奶恨不得把她塞回肚子裏。
爸爸媽媽在她之後連生了兩個弟弟,自然對她也沒抱多大的希望。
“你從小是你爺爺要丟到臭水溝裏去的!”文君媽媽有時氣急敗壞,罵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女孩子讀那麼多書幹什麼!?”
“將來總是要嫁到別人家裏去的賠錢貨,不如早點出去打工掙錢!”
陳文君習慣了從小受人冷眼、食不果腹的日子。
隔壁姐姐給一雙破舊的鞋子能讓她高興半天。
姑姑來看爺爺奶奶,買了幾隻香蕉,給了兩個弟弟一人一根,自然輪不到她了。
這年冬天特別冷,媽媽跟著爸爸去外省做生意去了,文君和弟弟們跟著爺爺奶奶生活。
爺爺奶奶能做的一切都會吩咐文君去做,挑水、洗衣服、做飯、買米。
爺爺奶奶偶爾也會帶著他們去姑姑家裏住幾天,文君要跟著他們挑擔子,扁擔發出的咯吱咯吱的響聲是那狹長的小道唯一的樂趣,小步子跟著這咯咯咯的節奏竟然能緩解文君肩膀火辣辣的疼痛。
這天,霜打得路邊的枯草似乎都染了白發。
文君像往常一樣,天沒亮就起床去兩裏地之外的菜地裏摘一家人一天的蔬菜。想吃上肉得等到過年過節爸爸媽媽回來才行。
在下坡地的時候文君忽地看到稍帶泥濘的路上躺著一張嶄新的50塊錢。綠油油的顏色,那個時候哪個農民有這麼一張麵值的錢還不得細細折好貼身放著啊。
它就靜靜地躺在地上,在它沒理由出現的地方。
“我不要50塊錢,我隻要五毛錢就行了!”
“五毛錢可以買很多文具了,五塊錢我可以給弟弟買雙鞋子了!”
文君的大腦飛速旋轉,各種念頭閃過,如果能給爺爺奶奶50塊錢,他們要高興半年吧!
文君迅速撿起錢來,藏在菜籃子底部,邁著快步回了家。
“奶,奶,你看看!”文君興奮地叫灶台邊燒開水的奶奶看她。
“什麼?”奶奶攪著炤裏的火,撇過頭來問。
“50塊錢!你看!”文君手裏捧著錢。
“天!”奶奶怔了一下。
“你哪裏來的這麼多錢!?”“該不會是偷的吧?”奶奶不敢相信。
“沒有!”
“我剛在菜地那條大道上撿的,可新的,你看!”文君連忙解釋著。
“喲,我的好仔!”奶奶激動極了。
文君很自豪,把錢給了奶奶,仿佛自己做了件偉大的事情。
從小很少受到長輩表揚的她,此刻內心充盈著快樂和滿足。
“君呐,來,拿去買筆。”
奶奶掏出手絹,在一小疊幾分錢、幾毛錢裏麵仔細找了個五毛錢給了文君。
那半年家裏偶爾會多了一袋白糖,一根蠟燭,一塊香皂。
早知道會發生這麼多事,這50塊錢打死她,她也不會撿的。
到了過年的時節,家家戶戶都在準備做豆腐。挑選今年新曬幹的黃豆,去塘裏淘洗幹淨,這是村裏婦女們拉家常的好地方。
東家的老公今年掙了一萬多塊呢,西家的老婆今年買了件新皮襖子怪時尚叻。
黃豆子淘洗好之後要放在水缸子裏或者大桶裏泡一兩天,等豆皮腫起來或掉下來,就去村裏老陳頭家裏約好將豆子打成漿,老陳家的磨坊機房也是老婆子們嘮嗑的好地方,排著對等著自己家打豆子,最好聊一聊孩子、老子、去年的豆腐打老了還是嫩了、豆腐腦發苦不發苦。
婦女們扭著腰肢、耍著手臂,穩穩地把這豆漿擔回了家。
將一大塊大棉布的四個角用繩子係起來穩穩地掛在房梁上,男人用大水瓢把媳婦擔回的豆漿慢慢倒入到這吊起來的大方布當中,倒一部分進去之後會用手大力地去捏擠底部,直至全部桶裏的豆漿都倒完,細膩的豆漿會穿過方布進入到大木盆裏,留下的是豆渣。
豆渣是豬最有營養的吃食,稍微寬裕點的家庭會倒到小缸裏放在屋簷內,給自家豬每餐加一碗。
普通家庭會在炤火中,將這豆渣慢慢炒幹,選個太陽大的日子,用竹蒲團再給曬一遍日頭,老人說過了日頭的東西有一股日頭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