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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子何其聰明,不管錦盒裏的金銀花祖是真是假,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東西,就不能輕言放棄,一定要弄個究竟。再退一步講,即便是假的,也勝過空手而歸。
所以,金丹子撂下一句“夢寐以求之物,真假都須歸我,自然不肯與人!無上天尊,貧道去也!”,率先跑了,全然不顧黑龍潭剩下的事情。
尺蠖和天牛一夥也扯起旌旗,尾隨金丹子朝大汶口而去。
金花、銀花佯作追了一陣,喊了一通,而後安然返回黑龍潭,處置山上被囚百姓等一應事宜。
金花和銀花到底是跟著王禪老祖學了一場藝,盡管還不知道她們用的計謀叫做“借刀殺人”,但最後要的效果就是這樣。她們就是要利用天牛的斷水刀打入水底,然後戰勝鯰魚精。
金花和銀花沿著山坡而上,分頭收拾掉了看守百姓的所謂十萬天兵。雙花消滅這些行屍走肉,情形恰如勢如破竹、摧古拉朽。
雙花解放了被囚的所有民眾,在黑龍潭將尺蠖、天牛打死的魚鱉蝦蟹撈出來分了,還派送金銀花茶葉預防和治療瘟疫,安撫他們返回家中過活。從此以後,泰山西麓的幾個村寨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雙花接著做了三件大事:一是將身首異處的鯰魚精合為一處,深深地埋葬了;二是祭奠了那些灰飛煙滅的行屍走肉,令其從今入土為安;三是從白龍池請回了故主黑蛟龍,黑龍潭也恢複了“龍躍九霄,雲騰致雨;潭深千尺,水不揚波”的舊製。
金花、銀花告別黑龍潭,沿西麓繞過泰山便進入了豫州的領地。豫州就是中州、中原,也叫中國、中華、中土。
此時,瘟疫還沒有擴散至這裏。雙花一路西行,希望能找到一個基地,培育和種植金銀花,以備瘟疫的突然襲來。
某日,雙花來到了一座當地人稱為翠屏山的地方。此山雖不險峻,卻也十分秀美。之所以叫做翠屏山,大抵就是緣於酷似一道翠色的屏障的意思。
雙花打算在這裏安營紮寨,或者說是要在這裏建立一個據點。
話分兩頭,如今卻說金丹子率領一眾人離了黑龍潭,一路上興致勃勃、有說有笑。尺蠖問道:“道長,金銀花祖是真的嗎?”
金丹子笑而不語,打開錦盒在眾人的眼前展示了一圈。
尺蠖追問:“道長,是真的嗎?”
金丹子道:“你們見過假的嗎?”
眾人的回答是“不曾”和“沒有”。
金丹子:“沒見過假的,就是沒有假的。沒有假的,這個就是真的。”
尺蠖又自語道:“假的沒見過,真的也沒見過呀?”
金丹子沒再去理會他。
金丹子心裏在想,即使這個不是地地道道的金銀花祖,那起碼也是金銀花祖的兒孫;即使花祖的兒孫沒有花祖那樣靈異,那也一樣具有非同尋常的神力。有了這個寶貝煉製丹藥,即使不能克日得道升天,那至少也不失為延年益壽的靈丹妙藥。
道士都是這樣,篤信他們的煉丹之術,從來就不承認什麼是自欺欺人。在黑龍潭,金丹子拿到錦盒撒腿就跑,主要原因就是他寧願相信金銀花祖就是真的。惟其如此,金丹子在西門相公麵前才能保持住舉足輕重的地位。
原來真的拿到了金銀花祖啊!金丹子的手下們都非常驚歎。金丹子更是得意洋洋:“我等與兩個妖女廝殺了近兩年,今日終於拿到了金銀花祖,真是可喜可賀。明日先放信鴿給西門大官人報喜,待煉成‘曠古爍今與天同壽逍遙大金丹’,一定請西門大官人首先享用。”
——所以說,謊話說一萬遍就是真理!不僅神仙會相信,到頭來說謊者自己也會深信不疑。
有人說:“若非鯰魚精,我們還未必能拿到金銀花祖。”
金丹子喜形於色:“我就說過,有個水中的親戚是多麼的重要!”
回到大汶口,來到鎮上高掌櫃府上,這幾日的變化讓金丹子大吃一驚。他不敢相信,西門夫人不知什麼時間也來到了這裏。手筆之大、動作之快讓金丹子不得不承認,夫人真的是巾幗不讓須眉啊!
夫人主持高家的家庭會議,四十九位妻妾均分庫中的金銀。懷上遺腹子或者遺腹女的可以自願留下,幹癟肚子的可以選擇回娘家,也可以選擇自由嫁人,全憑夫人做主。
起初,妻妾們還佯裝留戀哭哭啼啼,後來確信可以隨便嫁人後,大家又爭相報出自己的暗戀對象或者地下情人,結果是所有的長工都抱著嬌妻回家過日子去了,懷上遺腹子或者遺腹女的也一個沒有剩下。
真是樹倒猢猻散,西門夫人也有些淒涼的感覺。看看門外屋簷下還侍立著一個精壯的男子,西門夫人倒覺得有些感動。忙問:“眾家丁都走了,小哥不走了嗎?”
男子道:“不走了,不走了。”
高夫人道:“姐姐,以後他住進我屋裏就行了。”
驚得西門夫人多半天沒說出話來,沉吟道:“我的城府就已經夠深了,想不到夫人比我埋得更深。佩服,佩服。”轉念一想,又道:“我這是何苦呢?如果我不給你們分家,高家還是風平浪靜,大家還是相安無事。分了又怎樣?不過是換了一種遊戲規則。”
男子是高掌櫃的一個同門兄弟,接著做了新的高掌櫃。原來的管家還做管家。高家的興盛衰敗就像春夏秋冬一樣,又進入了下一個循環往複的周期。
金丹子回到高家府上,已經沒有了往日寶玉之於十二裙釵中的眾星捧月、唯我獨尊的風光。金丹子暗歎兒女薄情無義、世人寡廉鮮恥,曾幾何時那些圍繞著自己嘰嘰喳喳、卿卿噥噥的小心肝們已經飛得無影無蹤了,沒有留下一片雲彩。
金丹子給西門相公寫了關於搶到金銀花祖的喜報,打發尺蠖和天牛護送母親返回蒙陰。
新任高掌櫃似乎對高夫人與金丹子的事情並不在意,所以兩人湊到一起也就不覺有什麼尷尬。而且不僅沒有尷尬,反而有些相見恨晚的激動,總之就是大家相安無事、其樂融融。可以想見,能夠討得正牌夫人芳心的家奴,肯定是一個俯首帖耳、見風使舵、八麵玲瓏、能屈能伸的不世之人。
金丹子一麵安排高掌櫃準備大麵積種植金銀花,一麵開始用奪來的花祖煉製長生不老的丹藥。就在這段時間,忽然有人來報,采石的百姓在地下挖出了一種白色的石頭。
白色的石頭紋理清晰,有的甚至透明,樣子像一塊塊肥肉,所以人們私下裏就叫它“石膏”。
高掌櫃帶路,金丹子來到采石場。拿過一塊來送到嘴裏咬了咬,居然很容易嚼碎。金丹子斷言,石膏一定是冶煉丹砂的絕好材料。
“天助我也!”金丹子仰天大笑,“皇天不負有心人哪!”
高掌櫃:“大師找到秘方了?”
金丹子:“不僅西門大官人,你們都可以長生不老了!”
高掌櫃:“恭喜大法師!賀喜大法師!”
金丹子:“我的‘曠古爍今與天同壽逍遙大金丹’就要成功了!——神仙有什麼了不起?神仙也未必能活得過我們!”
金丹子又收了一些府上的奴婢做道徒,開始沒日沒夜地煉起丹來。
再說在這翠屏山,金花和銀花姐倆似乎不很容易紮芽生根。為什麼呢?瘟疫還沒有蔓延到這裏,金銀花茶葉自然也就排不上用場。黎民百姓對金銀花茶沒有認知,對雙花姐妹也就沒有認知。
而在疫區,雙花送給百姓茶葉,百姓投桃報李,也會送給她們一些必要的食物。然而現在,即使雙花說破嘴皮子,百姓也不會相信,這種貌不驚人的草藥能降伏一種大家從來就沒聽說過的瘟疫,並且還能起死回生?
大家覺得雙花說的神乎其神、天花亂墜,不啻是不足為信,簡直就是危言聳聽、招搖撞騙。
雙花食宿沒有著落,她們打定主意到山上挖樹根充饑,到避風的山崖下露宿過夜。
雙花看準了翠屏山的山脊薄地,她們準備找一個天降小雨的時機,將帶來的金銀花種子散在荒蕪的土崗上,等待它們落地生根,繼而遍地開花。
第一夜,她們在山腳下安頓下來。夜幕開始拉開的時候,山頂上傳來淒厲的哭叫聲。“我死得好慘哪!我死得好慘哪!”一聲接著一聲,聲音越來越大,腔調越來越慘。姐倆商議,到山頂去看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