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零年春天,空氣中還透著絲絲寒意,大地還未蘇醒,田間地裏,處處彌漫著荒涼的氣息,體現著大集體時代的經濟蕭條。
資江河畔月牙灣,停靠著一條條漁船,有用來住的棚船,有用來收漁網的小船,三三兩兩的拴在一起。
清晨的資江河麵上,微微地寒風拂過,一層層的水霧隨風漂起,伴隨著天空飄下的毛毛細雨,全然不顧那些天還未亮就要在河麵上收漁網的漁民們,自顧自地冰冷著河水。
船上的人們,大多都還未蘇醒。這樣的天氣,沒什麼事的老人兒童,寧願一整天縮在被窩,隻有被家務纏身的婦女,早早起來收拾船艙,編織漁網,因此,整個河道上,除了偶爾經過的船隻,便隻有船艙裏絲線穿過網針的“沙沙”聲。
河麵上一些收網的漁船,隨風移動著方向,中心是河裏未拉起來的漁網,遠看,就如一根繩索牽著船的一頭在河麵上打轉,給船上收網的人增加阻力,使得他們隻能更加用力的收拉起漁網。
迎風的漁船上,身著還不算破的棉襖,腳穿雨鞋,頭帶鬥笠的李平安站在船頭,和船尾的李平華正在用力的收拉著漁網,收成似乎還不錯,兄弟兩個臉上不時落出笑臉。
“幸好上次和大伯一起去益陽買了這些漁網回來,你看最近的收成都比以前好了不知多少倍。”李棋安說。
“你還說,你擅自做主賒賬多買了二百多元的漁網,都被父親罵了。”李平華回答。
“那有什麼關係,他也隻是罵了一回,你不是也讚成我多買一些漁網回來麼,還這麼陪著我半夜去趕魚呢?我買得太少,大伯上次買了八百多元的網,你看他們現在的收成,比我們好了近兩倍,如果大伯下次還去,我還要跟他一起去,再多買一點。”
“照這個樣子下去,你上次欠的那二百多元都可以還清,還有餘錢,可以再拿點回來。”
“是,我就是想,趁這段時間多放幾網,吃點苦,等下次去拿網的時候,再帶點回來。”
“下次你帶上我,我們一起去。”
“我們兩個都走了,船上怎麼辦,誰來收網。”
兄弟兩個在黎明時分邊收邊聊,因為要用力收拉的關係,倒也沒覺得有多冷。
李平安是家裏的長子,家裏兄弟姐妹眾多,父母無力養育,成績優異的李平安便早早的結束學業,回到家中,和父親一起成為家裏的頂梁柱。
李平安小學畢業那年,父親徹底阻斷了他的升學路,老師惜才,三次家訪未能打動他的父親,老師最後一次家訪時,父親當著老師的麵斬釘截鐵地說:“他是家中老大,要回家來幹活。”
李平安無聲反抗,默默地收拾起所有書本,脫下書包,跟著父親去了船上,從此過著起早貪黑的漁民生活。
李平安把對知識的渴望,化成勞作的動力,在漁船上揮灑青春的汗水。
挑著竹框走街串巷去賣魚,從東麵山頭上岸,一路走向鎮上,街邊找個攤位,把框擺放好,李平安席地而坐。
旁邊賣菜的大媽瞅瞅他筐裏的魚,仔細打量著李平安,笑著問道:“小夥子這魚多少錢一斤,看著挺新鮮的。”
李平安靦腆微笑,“不貴,大的一元\/斤,小的八毛。”
“年輕人,你這魚怎麼賣?”一個長滿絡腮胡子的大叔站在魚攤前問道。
“叔,這邊大一點的一元,旁邊小魚八毛。”李平安禮貌回答。
“便宜點,我全要了。”
“這樣,九毛一斤,全給你,還送你這幾隻大螃蟹。”
“行吧!你跟我走,把魚送去我家。”
李平安挑起擔子跟在大叔後麵。街道的盡頭,一座青磚灰瓦的院子,大門上掛滿了喜慶的紅布,屋簷下掛著一排紅燈籠,兩個大紅的“壽”字貼在門上,一派喜氣洋洋。
“今天家裏老祖宗八十大壽,正愁著買點好魚辦宴席,剛出門就遇上你,真是巧了。”大叔笑哈哈地邊走邊說。
“祝老人家福如東海!感謝叔的照顧!”李平安笑著回。
大叔帶他來到院子後門,過完秤後讓人把魚裝進盆裏,給李平安結賬。
轉身離開時,看到院門口角落裏擺放著一堆書,不由的腳步轉了方向,朝著書堆走去。
蹲下身子,拿起最上麵的一本《中華上下五千年》看得津津有味,連大叔走到他身邊都沒發現。
“年輕人,你喜歡看書?”大叔詫異地問。
“啊!嗯......是的。”李平安像一個幹壞事被抓包的小孩,有一瞬的驚慌失措。
“看書好啊!我家老祖宗最喜歡愛看書的人,這些書你要是喜歡,就都拿回去吧,這是書房收拾出來的舊書,原本是準備做廢紙賣的。”大叔開心的說道。
“啊!真的嗎?那太感謝您了!”李平安道完謝,蹲下身子挑書,除了那些廢紙,剩下的書籍他全裝進竹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