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他們進到了山凹裏,又遇見了一個小妖。這個小妖生得嘴臉也是那樣地凶惡!你看他:
圓滴溜兩隻眼,如燈晃亮;紅刺媸(chī)一頭毛,似火飄光。
糟鼻子,歪咧口,獠牙尖利;查(zhā,豎起)耳朵,砍額頭,青臉泡浮。
身穿一件淺黃衣,足踏一雙草蒲履。雄雄赳赳若凶神,急急忙忙如惡鬼。
那小妖怪左脅下挾著一個彩漆的請書匣兒,迎著行者三人叫道:“古怪刁鑽,你們兩個回來了?買了幾口豬羊?”
行者說道:“這些趕著的不就是?”
那小妖怪朝著沙僧問道:“這位是誰?”
行者說道:“就是販豬羊的客人。還少他幾兩銀子,帶他來家取的。你往哪裏去?”
那小妖怪說道:“我往竹節山去請老大王明早來赴會。”
行者順著他的話頭,就問道:“一共請了多少人?”
那小妖怪說道:“請老大王坐首席,連著本山的大王還有頭目等人,約有四十多位。”
正說著,八戒說道:“去吧,去吧!豬羊都四散走了!”
行者對八戒說道:“你去攏著,等我討他那帖兒看看。”
那小妖怪看見是自家人,就揭開匣兒取出請帖,遞給了行者。行者展開去看,上麵寫道:
明辰敬治(置辦)肴酌(佳肴,美酒)慶“釘鈀嘉會”,屈尊過山一敘,幸勿外,至感!
右啟祖翁(祖父)九靈元聖老大人尊前。門下孫黃獅頓首百拜。
行者看完後,仍然遞還給那小妖怪。那小妖怪把請帖放在匣兒裏,徑直往東南方去了。
沙僧問道:“哥哥,帖兒上是什麼話頭?”
行者說道:“乃是慶賀釘鈀會的請帖,名字寫著‘門下孫黃獅頓首百拜’。請的是祖翁九靈元聖老大人。”
沙僧笑道:“黃獅想必是一個金毛獅子成精,隻是不知道九靈元聖是個什麼動物。”
八戒聽到了,笑道:“是老豬的貨了!”
行者說道:“怎麼見得是你的貨?”
八戒說道:“古人雲:‘癩母豬專趕金毛獅子。’因此知道這是老豬的貨物了。”
他們三人說說笑笑的,趕著豬羊,卻就望見了那虎口洞的洞門。隻看見那門兒外:
周圍山繞翠,一脈氣連城。峭壁扳青蔓,高崖掛紫荊。
鳥聲深樹匝,花影洞門迎。不亞桃源洞,堪宜避世情(隱居)。
漸漸地走近門口,又看見一眾大大小小的雜項妖精,在那花樹下麵頑耍。
忽然聽到八戒“嗬!嗬!”都看見他趕著豬羊走過來了,趕緊去迎接,於是就捉豬的捉豬,捉羊的捉羊,把那些豬羊一齊捆倒了。
早早驚動了裏麵的妖王,他領著十數個小妖,出來問道:“你們兩個回來了?買了多少豬羊?”
行者說道:“買了八口豬,七腔羊,一共十五個牲口。豬的銀子該一十六兩,羊的銀子該九兩。前麵領了銀子二十兩,仍欠了五兩銀子。這個就是客人,跟著來找銀子的。”
妖王聽說後,立即使喚:“小的們,取來五兩銀子,打發他離去。”
行者說道:“這個客人,一則來找銀子,二來要看看嘉會。”
那妖王大怒,罵道:“你這個刁鑽兒憊懶的!你買東西就罷了,又跟人說什麼會不會!”
八戒上前說道:“主人公得了寶貝,誠然是天下的奇珍,就叫他看看怕什麼?”
那妖王咄的一聲,罵道:“你這古怪也可惡!我這些寶貝,乃是從玉華州城中得來的,倘若這客人看了,去那州城中傳說,說得他人知道了,那王子一時間過來探訪尋求,那時候卻該怎麼辦呢?”
行者說道:“主公,這個客人,乃是乾方集後邊的人,距離州城遠著呢,又不是他那城中的人,哪裏會去傳說?二則他肚裏也饑了,我們兩個也未曾吃飯。家中有現成的酒飯,賞他一些吃了,打發他離去吧。”
話音未落,有一個小妖,已經取來了五兩銀子,把銀子遞給行者。
行者將這銀子遞給沙僧,說道:“客人,收了銀子,我們跟你進到後麵去吃些飯來。”
沙僧仗著膽,同八戒、行者進到虎口洞內。他們走到那二層廠廳上,隻看見正中間的桌子上,高高的供養著一柄九齒釘鈀,真個是光彩映目,那東山頭靠著一條金箍棒,西山頭靠著一條降妖杖。
那妖王隨後跟著他們,就說道: “客人,那中間放光亮的就是釘鈀。你看便看,隻是出去後,千萬不要跟人說。”
沙僧點頭稱謝了。
噫!這正是“物見主,必定取。”那八戒一生是個粗魯笨拙的人,他看見了釘鈀,哪裏還與他敘什麼情節,就跑上去把釘鈀拿下來,掄在手中,現出了本相,他丟開解數,望著妖精劈臉就築。這行者、沙僧也各自奔到兩邊山頭去拿了自己的器械,也現了原身。他們三弟兄一齊亂打,慌得那妖王急忙抽身閃過,轉身進入後邊,取出一柄四明鏟,杆長鐏(zūn)利。
他趕到天井中,支住他們三件兵器,厲聲喝道:“你們是什麼人,敢耍花樣,騙我的寶貝!”
行者罵道:“你這個賊毛團!你是認不得我們!我們乃是東土聖僧唐三藏的徒弟。因為到玉華州倒換關文,承蒙賢王叫他的三個王子拜我們為師,學習武藝,將我們的寶貝作樣子,打造同一樣式的兵器。因此放在了院中,被你這賊毛團夤夜(yín yè,深夜;寅時的黑夜,為淩晨三點到五點)進入城中給偷來了,反倒說我們耍花招騙你的寶貝!不要走!就用我們這三件兵器,各來奉承你幾下嚐嚐!”
那妖精就舉四明鏟來敵。這一場,從天井中一路鬥出到前門。看他們三僧攢鬥一怪!好殺:
呼呼棒若風,滾滾鈀如雨。降妖杖舉滿天霞,四明鏟伸雲生綺(qǐ)。
好似三仙煉大丹,火光彩晃驚神鬼。
行者施威甚有能,妖精盜寶多無禮!天蓬八戒顯神通,大將沙僧英更美。
弟兄合意遠機謀,虎口洞中興鬥起。那怪豪強弄巧乖,四個英雄堪廝比(相比)。
當時殺至日頭西,妖邪力軟難相抵。
他們在豹頭山戰鬥多時,那妖精抵敵不住,向沙僧麵前喊了一聲:“看鏟!”
沙僧讓了個身法躲過,妖精得空就跑,向東南巽(xùn,八卦之一,指風)宮上,乘風飛走了。
八戒拽步要去追趕,行者說道:“暫且讓他離去。自古道:‘窮寇勿追。’姑且隻來斷了他的歸路。”
八戒依著行者的話就不再去追了。
行者三人直接到虎口洞洞口,把那百十個若大若小的妖精,全都打死了。原來都是一些虎狼彪豹,馬鹿山羊。被大聖使個手法,將他那洞裏的細軟(精細而易於攜帶的貴重物品)物件並且那些被打死的雜項獸身和趕過來的豬羊,通通都帶出來。沙僧就取出幹柴放起火來。八戒使兩個耳朵扇風,把一個巢穴霎時間燒得幹淨,卻將帶出的諸般物件,隨即轉回了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