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笑道:“怕他怎的?等我把袈裟包裹起來,叫他拿走去看。一旦有什麼閃失,都包在老孫身上。”
三藏怎麼勸也阻攔不住他。
行者把袈裟遞給老僧道:“任憑你怎麼看去,隻是明天早上要照舊還給我們,不能有任何一點的髒汙和損壞。”
老僧歡歡喜喜的,讓貼身的童仆把袈裟拿了進去,又吩咐眾僧,把前麵的禪堂打掃幹淨,取出來兩張藤床,安排布置好鋪蓋,請兩位老爺去安歇;另外又叫人安排好兩位老爺明天早上的齋飯和送行的各項事宜。眾僧各自都散去了,師徒兩個也關上禪堂的門,安歇去睡了。
卻說那老和尚把袈裟騙到了手,拿在後房中的燈下,對著袈裟嚎啕痛哭,慌得那些本寺中的僧人,都不敢自己先去睡覺。
那貼身的童仆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哭,就去報信給眾僧道:“公公已經哭到二更天的時候了,還再不住聲的哭。”
這其中有兩個小和尚,是那老和尚特別寵愛的徒孫,他們就上前問道:“師公,你為什麼哭啊?”
老僧道:“我哭我沒有緣分啊,看不了唐僧的寶貝!”
兩小和尚說道:“公公年紀太大,發迷糊了。他的袈裟,就放在你的麵前,你隻需要解開包裹就能看到了,哪裏需要去痛哭啊?”
老僧說道:“看的不長久啊。我今年已經二百七十歲了,結果是白白的掙了這幾百件袈裟。怎麼才能擁有他這一件袈裟?怎麼才能做個唐僧?”
兩小和尚說道:“師公你想差了。唐僧隻是一個離鄉背井的行腳僧。你這麼的長壽,該享用的也都享用了,現在反而要像他那樣去做個行腳僧,問什麼啊?”
老僧道:“我雖然是坐家自在,也樂享晚景,卻是不能得到他的這件袈裟去穿穿。若是叫我能夠穿上一日兒,就是死了也能瞑目啊,不枉我來到這陽世間做了一回和尚!”
眾僧都到:“師祖真是好沒正形!你要穿他的袈裟,這有什麼難處?我們明天留下他住上一天,你就能穿上他的袈裟一天;留下他住十天,你就能穿上他的袈裟十天,這樣就行了。何苦這般的痛哭?”
老僧道:“縱然是能留下他住上半年,那也是隻能穿上半年,到底是不能長久的穿啊。他要離開時,隻能讓他給帶走了,怎麼樣才能夠留的長遠啊?”
眾僧正議論紛紛時,有一個小和尚,名字叫做廣智,他出頭說道:“公公,要想長遠的留著袈裟,也容易。”
老僧聽到後,就歡喜起來道:“我兒,你有什麼高見?”
廣智道:“那唐僧兩個已經趕了一天路的人,十分的辛苦,現在已經睡著了。我們找出幾個力氣大的僧人,拿上刀槍,去打開禪堂,把他們給殺了,再把那屍首埋在後園,這件事就隻有我們一家知道。這樣又謀取了他的白馬、行李,又能把那件袈裟留下來,作為我們的傳家之寶,豈不是為了子孫長久的計謀嗎?”
老和尚聽見這樣的話,滿心歡喜,這才擦掉眼淚說道:“好!好!好!此計絕妙!”
即刻就有僧人去收拾刀槍兵器了。
眾僧中又有一個小和尚,名字叫做廣謀,就是那廣智的師弟,他走上前來說道:“此計不妙。若是要殺他們,需要去看看動靜。那個白臉的應該容易解決,但那個毛臉的看起來不好對付。萬一殺不了他,卻不是反而給我們自己招來了禍患?我有一個不用動刀兵的辦法,不知道公公你意下如何?”
老僧道:“我兒,你有什麼辦法?”
廣謀說道:“依著小孫的意思,現在把東邊大小山房的一眾僧人都召喚聚集起來,每人抱上一束幹柴,圍著那三間禪堂堆滿,把那禪堂給舍了,放火燒起來,叫他們想跑都沒有門,連那白馬也一起給燒了。就是被山前山後的人家給看見了,也隻說是他們自己不小心,導致走了火,把我們的禪堂都給燒了。那兩個和尚,不是都會被燒死了?這樣又能掩人耳目,那袈裟豈不是就成了我們的傳家之寶?”
那些和尚聽後,沒有一個不歡喜的,都道:“強!強!強!此計更妙!更妙!”
於是就叫各個房頭的僧人去把幹柴搬過來。原來在這個寺院裏,有七八十個房頭,大小僧人二百餘個。當夜他們一擁而上的搬柴放柴,把個禪堂用幹柴前前後後的四麵圍繞,然後安排放火。
卻說三藏師徒,都已經睡下了。那行者是個靈猴,雖然睡下了,但隻是存神煉氣,就是那種朦朦朧朧的睡著卻隨時都能立刻清醒過來的狀態。忽然聽到外麵不斷地有人紛紛走動,嚓嚓的幹柴帶起來的風聲。
他心中疑惑道:“此時夜深人靜,怎麼會有這麼多人的腳步聲?不會是有賊盜,要來謀害我們吧?”
他就一骨碌的跳了起來。想要開門出去看看,又恐怕驚醒了師父。你看他精神抖擻,搖身一變,就變成了一隻蜜蜂兒,從門縫中飛了出來。
就看見那些僧人們,紛紛搬動柴火運送幹草,已經圍住了禪堂準備放火呢。
行者暗笑道:“果然應驗了我師父所說的話!他們要暗害了我們的性命,謀奪我們的袈裟,因此就起了這樣的歹毒心思。我準備要拿棍子去打他們呀,可憐他們又不禁打,一頓棍下去就都能打死,師父又要責怪我行凶了。——罷了,罷了,罷了!給他們來個‘順手牽羊,將計就計’,叫他們沒地方住吧!”
好行者,一個筋鬥就跳到了南天門裏,嚇得一眾守門天將彎腰躬身,都說道:“不好了!不好了!那鬧天宮的主子又來了!”
行者搖著手,說道:“列位免禮,不要大驚小怪,我是來找廣目天王的。”
話音未落,就遇到了早早趕過來的廣目天王,他迎著行者,說道:“久別!久別!前段時間聽聞觀音來拜見了玉帝,借走了四值功曹、六丁六甲並五方揭諦等神,要保護唐僧往西天去取經,還說你給唐僧做了徒弟,今天怎麼有空到這裏來了?”
行者道:“先不敘舊。唐僧在路上遇到了歹人,要放火燒他,事情萬分的緊急,我專門來找你借避火罩兒,去救一救他。快些拿過來使使,一會兒就還給你。”
廣目天王說道:“你錯了,既然是有歹人放火,隻應該借水去救他,怎麼會來要避火罩?”
行者道:“你哪裏曉得事情的底細。借水去救他,那就燒不起來了,倒是便宜了那些歹人;如果隻是借了這個罩,隻要護住了唐僧不受傷害,其餘的我才不管呢,隨他盡情的燒去。快點!快點!這時恐怕已經來不及了,你別耽誤了我去下邊幹事!”
廣目天王笑道:“你這猴子還是這麼的起不善的心思,隻顧了自家,就不管別人了。”
行者催促道:“快!快!不要耍嘴皮子了,小心害了我的大事!”
廣目天王不敢不借給他,於是就把避火罩遞給了他。
行者拿到手後,按著雲頭,直接飛到了禪堂的屋脊上,用避火罩把唐僧跟白馬、行李都罩住了。
他自己卻到後麵那老和尚住的方丈房子上頭坐著,注意保護那袈裟。看見那些僧人把火點了起來後,他反而捏訣念咒,望著巽地方位上吸了一口氣,然後朝著火堆吹了過去,頓時一陣大風起來,把那火刮得烘烘四處亂著。
黑煙漠漠,紅焰騰騰。黑煙漠漠,長空不見一點星;紅焰騰騰,大地有光千裏赤。風隨火勢,焰飛有千餘丈高;火趁風威,灰迸上九霄雲外。
這正是星星之火,能燒萬頃之田。須臾間,把一座觀音院,燒的處處通紅。那眾和尚,搬箱子抬物件,搶桌子端鍋盆,紛紛攘攘,亂亂糟糟,滿院子裏叫苦聲連天。孫行者護住了後麵的方丈,避火罩罩住了前麵的禪堂,其餘的地方火光大發,真的是照天紅焰輝煌,透壁金光照耀!
沒料到大火燒起來的時候,驚動了一個山裏的獸怪。在這觀音院正南方二十裏遠的地方,有一座黑風山,那山裏有一個黑風洞,洞裏有一個妖精,正在半睡半醒的翻身。他看見從那窗門外透來了亮光,隻心裏想到是天明了。
起身來看時,卻發現是正北方的火光晃眼睛的明亮,妖精大驚道:“哎呀!這肯定是觀音院裏失了火!這些和尚也太不小心了!我既然看見了,就去給他們救救火吧。”
好個妖精,縱起雲頭,就來到了煙火的下麵,果然是燃燒著衝天的大火,前麵的殿宇都給燒空了,兩邊廊房的煙火還正在燒著。他拽開大步,撞了進去,正準備呼叫打水來滅火,就看見那後房並沒有任何煙火,屋脊上還有一個人在那裏放風。他心裏就明白了這裏麵肯定有問題,就急忙進入那方丈裏麵查看,一眼就看見了房間內的台案周圍霞光彩氣縈繞,仔細再看時,原來是從一個青色氈布包袱裏透出來的。
他趕緊解開包袱,就看見裏麵是一領錦斕袈裟,這可是佛門的異寶啊。這正是財帛動人心,他也不去救火了,他也不去呼叫打水了,就拿著那錦斕袈裟,趁火打劫,駕著雲飛速的跑了,直接回轉去了他的黑風山。
這場大火一直燒到了天明,才慢慢的熄滅了。再看那些僧人們,缺衣少鞋的,哭哭啼啼的,都去那灰燼裏尋找銅鐵,扒拉腐炭,撲搶金銀。有的僧人在斷壁牆垣裏,搭起了窩棚;有的僧人在燒成白地的牆根頭,支上鍋做飯。他們紛紛喊冤叫屈的,在那亂哄哄的嚷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