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僵蹲在路邊，看著來來往往的路人，雙目無神。眼前的一切如幻影、如默片，嘈雜聲蓋過心聲，就像小時候被炮仗驚了耳朵，堵著棉花似的。他在做什麼，在想什麼，接下來要做什麼，自己也不知道，至於要待到什麼時候，看心情吧。
自從那一夜過後，他再沒有笑過，不，確切地說應該是那件事過後。天陰了，秋季的天就像女人的臉，說變就變，雨來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冒著涼氣的雨點並沒有喚醒他。路上的人加快腳步，被按下快進鍵，而在人群中的他則被按下了暫停鍵，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反正天是等不及了，要懲罰這個與世間格格不入的年輕人。雨越下越大，要趕他走，白多黑少的頭頂被打濕，水珠順著斜劉海滑下，如此狼狽，他怎麼還不走，像條流浪狗似的。
喚醒他的，是一陣風，一陣暖風，一陣在旁人看來再正常不過的風。
胡小僵猛地站起身，晦暗的眼珠上漸漸浮現出一絲光亮，可能隻是反光。麵朝風吹來的方向，他緩緩閉上眼睛，享受暖風拂過他的臉頰，臉上的表情愈發複雜，想哭還是想笑，但又極力擺出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雙手慢慢地伸上來，在臉前晃動，似乎在撫摸老戰友，不，更像是親人。
“又杵那兒幹嘛，下雨了看不見！”一個東北腔的男子走過來，口中罵罵咧咧。
“你看看......”話未說完，胡小僵伸出右手食指，放在自己嘴邊，做了個不要出聲的姿勢。
“感覺到了麼。”胡小僵略帶興奮地問。
“你也發現了？我還以為......”男子說道，但是一句話沒說完，又被胡小僵打斷。
“不會的！”
“你這麼肯定？萬一是......”男子話又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走！”
胡小僵突然朝著身後跑去，可能是想到什麼重要的事。可憐的男子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一臉懵地站在原地。
離這裏兩條街的十字路口西南角有一家破爛的像是拆遷房的鋪子，與眾不同之處在於左右兩邊都被霓虹燈大招牌包圍，而它卻似上個年代的招牌，不，連招牌都稱不上，隻能算是木板，上麵題著“不二酒肆”四個大字，積年累月，飽經風霜，卻依然醒目。當然，普天之下所有招牌，都是寫給懂的人看。
胡小僵一路小跑，衝進鋪子。
鋪子裏的陳設很簡單，不到二十平的空間，放著三張擦得鋥亮的方木桌，每張桌配三張凳。正對大門的是櫃台，倒不如說是木櫃子，體型特別大的那種。櫃子左右兩組分別陳列，右手邊的牆角，有一組三十三寸厚雙三六尺高三尺六寸長的方形博古架靠在角落裏。整體風格偏中式，但又有一點點歐式的味道，像極了民國風。上麵零零散散擺著不同樣式不同風格，更離譜的是不同類別的物件兒，每個物件下麵壓著一張落滿灰跡的黃紙，黃紙上的字跡已經模糊，但隱約可分辨出為朱紅色。
胡小僵趴在櫃台上喘著氣。
“呦，您這身子大不如從前啊。”細長又略帶譏諷嫵媚聲音的從櫃台裏傳來。
一個二十出頭，留著齊肩短發，手裏吊著半截煙，臉上無妝卻勝似有妝的少女在櫃台後麵翹著二郎腿，看著胡小僵，眉眼之間又有些許嫌棄。
“她來了麼？”胡小僵不理會她的問話，直接問道。
“昨兒個沒來，今兒個也沒來，怎麼？還念著呢。”
門被撞開，剛才的男子衝進來，喘著粗氣。
“還是這脾性，讓狗攆了？能不能等等我。”
坐在櫃台後的女孩噗嗤一下笑出來，胡小僵也想到了，克製著笑容的浮現。
“不是她，出發吧。”胡小僵淡淡地說，然後走向門外。
“等等，東西沒拿。”
女孩兒從櫃台下麵拿出一個灰黃色泛白且顏色暗沉的布包袱。
“還留著呢？”男子兩眼放光。
“可不得有人收拾殘局麼。”女孩兒嫌棄地說。
“快，該走了。”胡小僵催道，語氣裏沒有一絲波瀾起伏。
“得嘞！”男子一把拽過包袱，緊隨胡小僵跑出門。沒一會兒又折回來，抄起門口立著的一把傘，衝著女孩兒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了一下後跑了出去。
一張薄薄的黃紙從包袱裏飄落，紙上畫著朱砂色的符號，卻隻識得“敕令”兩字。女孩兒拿出手機，編輯了一條信息“東北死南風生，尋源還需地裏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