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秋末的月亮，又清又冷，夜色朦朧，叫人看不真切，光影正是刺客的一襲黑衣，而“銀光”則是他那滿頭的白發。
從清清的角度隻能看見刺客的後背，腦勺後束著發鬢垂落在脊。這身黑衣的服飾也十分奇特，既不是夜行衣，也不是常服，她從來沒見過。
這深山幽穀的，四周陰沉，她被刺客拉著一路快跑，找不著南北。
清清不知被刺客帶去哪了，她一個激靈甩開，“能不能給個痛快，要殺要剮隨便你。”
“我不是來殺你的。”刺客轉身。
清清這時才看清刺客的樣貌。白發如雲，臉頰兩側的白發短短垂到耳邊，前短後長，微微淩亂。五官俊美到妖異，月光灑在他深藍色的眼珠，嘴唇薄如紙，沒有一絲曲線。眉眼略帶嚴峻，散發一股陰戾氣。
清清從沒見過這種服飾和長相，刺客身上冷如萬載玄冰，令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兩人眼神相視，清清忍不住開口：“你不是宋人？”
“嗯。”刺客麵無表情。
“你說你不是來殺我的？”
“嗯。”刺客依舊冷如寒冰。
“那你剛剛打我做什麼？你說讓我跟你走，去哪？你是何人？我與你素不相識，為什麼要找我？”清清忍不住一口氣連問好幾個問題。
“……。”刺客一言不發。
見此人對自己並無敵意，清清慢慢靠近，“所以你這是要帶我去哪？”
刺客下意識退後一步，神情依舊沒有任何變化，他看著清清，眉頭微皺，“去西夏。”
草木飄渺，月光漸亮，夜風燥人。此刻飛鳥在空中扇動翅膀的聲響都聽得一清二楚。似是快入冬了，微風把西夏的冷氣吹到雁門關來,讓人心裏發涼。
清清明白，刺客的衣飾定是出自西夏，他也定是西夏族人，隻是她詫異，自己一個無名小卒有什麼值得他這樣的。
清清迅速環繞四周，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被他帶到雁門關外了。
清清別過眼，語氣稍稍緩和，“我憑什麼跟你走？”
“這世上隻有兩種人，一種是我要殺的，另一種，是我不許他死的。”刺客雙臂交叉，將劍抱在懷裏直勾勾的盯著她。
“我又沒說我要死。”清清氣不打一處來，朝他翻白眼，“那你剛剛打我是在試探我的武功？”
“嗯。”刺客轉過身瞥她一眼，“很差。”
一團黑影快速消失在清清視野中，隻覺得身邊有陣風呼來，刺客走到她身邊，又一次拉住她的腕，兩人身形交錯，他貼近清清耳邊輕語：“跟我走。”
“不走。”
他鬆開清清的手腕，與她背道而馳逐漸遠去，隻留下小部分的側顏，“明日的這個時辰，去北漠的瑤光寺等我。”
天空陰沉，雨水逐漸滴落在地，打在樹木的樹枝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秋雨霏霏，細細綿綿，如絲如絹如煙，落在身上涼絲絲，滴進眼裏又如癡如霧如幻。
薄霧渲染，細雨流到嘴邊，潤著清清幹裂的唇，前方遠去的刺客身子卻滴水未沾，雨滴像是刻意躲開他一樣，任由他佇立在雨中。
“燕無歸。”刺客稍稍轉頭。
“什麼？”
“我的名字，燕無歸。”
“燕無歸？”清清看著他逐漸遠去的側臉，猶如萬載薄冰，感覺不到溫暖，又像是跌入了萬丈深淵，充滿神秘和狡黠。
抬頭看天，一道銀白的閃光劃過，緊接著一聲響雷進了清清的耳朵，讓人膽戰心驚。霎時間，暴雨像天河決了口似的鋪天蓋地而來，好像要把這裏全部吞沒。
雨水如綢緞一般，將她身體包裹，淋濕了頭頂和腳尖，清清仿佛成為了這裏的一部分，她的身形在滂沱大雨中難以分辨。
好啊叫燕無歸是吧，下雨了他倒是自己一個人走了，扔我在這流離失所……清清噘著嘴埋怨。她捂著頭迅速在暴雨中奔跑，眼下回連雲寨是要到猴年馬月了……
忽然她想到，在剛來雁門關的時候方承意讓護衛去北漠的驛館等他，隻是不知道他還在不在那裏。算了去碰碰運氣吧。
“店家，有見過一位姓方的公子嗎？”清清捂著頭跨進門檻，發絲垂散在腰，全身上下滴答滴答的水聲滴落在驛館的地板上。
“二樓右轉最後一個房間就是了。”店家回頭為她指路。
清清來不及感謝，此時她已顧不得什麼了，飛奔上樓推開門大喊：“方承意——方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