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外,穆溪獨自站在石階上,望著遠方,心中翻湧的情緒漸漸平息。她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試圖將那些紛擾的思緒一並吸入,再緩緩吐出。可再睜眼時,眼眸卻依舊微紅,帶著茫然。
“公主殿下!”祁南風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笑嘻嘻衝穆溪跑過來。
穆溪眨了眨眼,想將情緒掩飾幹淨,卻還是被祁南風察覺出來了。
他嬉笑的表情漸收,看到了她泛紅的眼圈:
“怎麼了?可是陛下又嚴重了?”
穆溪搖搖頭:“父皇沒事,他沒有中毒,已經醒了。”
“啊?沒中毒?”祁南風眉眼間帶著疑惑。
穆溪深呼了一口氣,沒回話,提步往外走。
“你去哪?”
“南山鍾樓。”穆溪頭也不回的朝朱雀街走去。
祁南風英眉微蹙,眸間的疑惑更深,帶了幾分擔憂。穆溪上次去南山鍾樓,把自己關了三日才出來。
他知道,她每次心情極差,亦或是遇上大事,才會去那。
“等等!我跟你去。”祁南風看著她的背影,大步追了上去。
太子被關天牢的第二日,其所做行徑被瘋傳於帝京大街小巷。太子仁德溫賢的威儀一日之間傾塌,從此一片狼藉。
旭陽公主在力挽狂瀾,穩住被太子架空的朝堂之後,朝臣都等著她被封賞,可她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消失了,好在陛下病愈,朝堂恢複正軌。
北陽王府,蘇景寧剛從府外回來,便入了書房。
顧硯安正獨身坐在烏檀案前,垂眸靜心抄著什麼。
蘇景寧走近他,才發現他又在抄清音咒,她眸光暗了一瞬,沒有出聲,待他抄完最後一個字,才看向他,低聲同他道:
“阿溪找到了,在南山鍾樓。”
“你去見見?”
顧硯暗看著筆下的清音咒,蘇景寧看出他有些猶豫。
“去見見吧,你與陛下之間的恩怨,阿溪是無辜的,而且我看的出,你待阿溪,是在意的。”
顧硯暗沉默了許久,才收了手裏的清音咒,看向蘇景寧:“你隨我一起去吧。”
南山鍾樓。
鍾樓隱在山腰,靜謐清幽,鍾樓是前朝便建下的,巨大的青銅鍾懸在樓院中央,對著帝京城,隻有年逢大典時才會敲響。
鍾樓偏院,穆溪盤腿坐在簷下,身邊堆了不少空酒瓶。
她倚著廊柱,手中握著酒,麵色卻十分清醒,看著沒有醉意。
祁南風在她不遠處站著守著她,見從院外進來的二人,迎了過去。
顧硯安看著她腳邊的酒瓶,神色微暗。
“我先去看看吧。”
蘇景寧微微蹙眉,聲音裏帶著擔憂,提步朝她走了過去,她腳步輕慢,輕輕拂開了穆溪身邊的酒瓶坐了下去。
拾起一隻酒瓶看了看,輕聲道:“借酒消愁,可不像你的性格。”
穆溪側眸看了她一眼,才看到了不遠處站著的二人。
穆溪的目光在觸及顧硯安時,微微一頓,隨即又迅速移開。她輕輕抿了口手中的酒,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聲音淡得幾乎要被風帶走:“借酒消愁?隻是想靜一靜,理清一些事情罷了。”
蘇景寧看著遠處廊亭下站著的顧硯安,眸光微暗,輕聲解釋道:
“當日你來信,請阿硯入京時。他便已經猜到了這是陛下一個為你二人而設的局,若非你在帝京孤立無援,他傷勢未愈,全然可以不用回京。可你在帝京,從前的事,他與陛下有隔閡,但卻不會棄你於不顧,所以他才不得不回京。”
穆溪眼眸微顫,看向蘇景寧。
“他體內有血蠱,你應該是知道的。血蠱還有一個名字,叫引魔蠱,引魔引魔,引的是世間至惡的魔。血蠱會在他體內日日引誘折磨著他,將他聽到的聲音曲解成惡意,不斷放大,驅使他成魔殺戮。這些年,每逢血蠱發作,他便將自己關進冰室,借寒意使自己清醒,即便沒有清醒,傷了自己也不會傷到他人。”
“上回銀州城一戰,他不得已強行催動了血蠱,自那之後,他體內的血蠱出了問題,回京這一路上,他一直強忍著情緒,抄清音咒靜心。他一直瞞著我不讓我知道,可我還是察覺到了。”
“我尋遍了所有醫術毒經,還是沒找到解蠱之法。你可知,若這樣下去,他會怎麼樣?”
穆溪聽著她輕聲描述,麵色逐漸凝重,帶著憂心:
“會怎樣?”
“會漸漸被血蠱控製,忘記從前,忘記摯愛親友,忘記自己,直到徹底失去自己,失去人性。”蘇景寧聲音微啞。
穆溪低眸看著腳邊的青石板,沉默了許久,隨後才看向了蘇景寧,眸光誠摯卻帶了幾分釋然:
“阿嫂,其實我早該這麼叫你的。謝謝你今日讓我知道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