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很久沒有和人開口說話,自從離開了你,就再也沒有人和我說過話。我總是一個人,像空氣一樣,穿梭來往與這個城市的各個街道建築之間,很少有人注意到我,沒有人和我打招呼,更沒有人對我露出微笑。
以上這段話,並非出自我手,是在一份記事本裏發現的,以此作為本書的開篇,算是對逝者的一種祭奠吧。
我是初次調到刑警隊做文職的,負責記錄諸如死亡時間,事發地點一類的瑣事,對於死忘的流浪漢,在這個城市裏我早已見怪不怪,那天接到報警,正是天寒時節,去年的二月北京正是大雪飄零的時候,電話是一個清潔工打來的,說是在工體東路的一個地下通道處,一個流浪漢沒有一點動靜,兩個同事極不耐煩的披上外套,要我帶上必要的裝備,一同前往,老實說,這樣的天氣裏出去執勤,可真是一樁受罪的事,更何況是死亡這類的事,這個城市裏每天都有人死亡,正常的不正常的,我對死亡早已麻木了,然而那天趕到現場,在那個清潔工的指引下找到死者時,我還是隱約感到一點痛心,這個看不清麵目的流浪漢蜷縮在通道中一個陰暗的角落裏,頭上罩著一頂破舊的鴨舌帽,冒沿壓的很低,遮住了麵孔,身上裹著一件不知從何處撿到的破爛毯子,毯子本來的顏色已經被肮髒的塵埃遮蔽,看不清楚,在如此寒冷的冬日裏死去該是一件怎樣淒涼的事。作為正常的流程,為保留現場證據,我拍了幾張照片,然後由隨行的法醫現場確認了死亡後,便將死者搬出了地道,搬上車的時候我順便瞄了一眼死者的麵孔,盡管灰塵掩麵,胡須雜亂滋生,已經有很多時日不曾清洗過的麵孔卻難掩清秀之態,我不覺一驚,法醫推測也是不到三十歲的年齡,如此說來,是和我不相上下的年齡吧,為何竟落到這樣的境地,頗以費解,往日裏接收到的死亡的流浪漢都是那種滄桑的老者,即便不是老者,也從未有過這般年輕的。
“是個瘋子唄”,法醫說,“為個瘋子我們要費多少事啊,挨凍不說,回去還得驗身。”
“不是隻走個形式嗎?對於這種流浪漢。”
“形式也得走不是,不過這類死者中我卻也未見過這麼清秀的人呢。”
這原本不是我要做的事情,但是因為是新手,被人呼來喚去,我心裏早已有所準備。麵對如此棘手的工作,已不是頭一次,用法醫的話說,你隻需要幫忙退去死者的衣物,並清洗一下他的麵部手部即可。
身為法醫,每天和死者打交道,竟然對死亡心存禁忌,從來不讓同事們在死者麵前喊他的名字,說是怕死者聽到了,到閻王爺那裏把他的命給索了去,要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對死者都是莫大的不敬啊。
毯子在抬進來時便被取下了,因此我隻需要退掉他的上衣就好,然而因為很久沒有拆換過的緣故,大衣已經和毛衣粘連在了一起,便隻有拿剪刀沿著腹部至頸口將衣服剖開,才得以為其退去,一股惡心的體臭味隨即傳來,我掩麵後退了兩步。
“別擔心”,法醫說,“你長期不洗澡也會是這個樣子,並不是屍體散發的,死亡時間也才就兩天。”
兩天,對於一個流落到這種境地的人來說,算是發現的及時了,一個蜷縮在陰暗角落裏的流浪漢,是死是活又有誰會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