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雪越下越大。
沒有一絲風,唯有雪花落地的窸窸窣窣聲恍如來自靈魂深處的嗚咽。
站在拱橋弧頂處的倪好從沒過鞋麵的積雪中拔出右腳,向著青石護欄邁了一步。
腳下吱吱作響,她沒有理會,隻是木然伸出右手食指,輕輕戳了一下護欄上的積雪,一大段積雪應指而落,撞擊在湖麵的積雪上,發出了幾下沉悶的聲響。
一切又歸於寧靜……
不對!
身後有動靜。
倪好心神驟緊,呼吸也幾乎停滯了,卻不敢動彈分毫,更沒有勇氣回頭。在這個時間頂著這麼大的雪出現在公園深處的,會是個什麼東西?
山魈野怪?那渾身上下沒個幾兩肉的她真不夠塞牙縫的,從此爸媽丟了閨女,兒子沒了媽媽……
孤魂野鬼?那還不如山橋野怪……
無數恐怖畫麵趕集似的紛至遝來,令她緊張到無法思考,凍僵的身體在不知不覺間竟出了一身大汗。
身後的動靜又消失了,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卻變得越發不可捉摸起來。
倪好也越發心驚膽戰,胸口劇烈起伏著、渾身劇烈顫抖著,兩行淚水奪眶而出。在下一刻,她一下崩潰了,蹲到地上放聲哭嚎起來。
她哭了好一陣子。然而,直到渾身的氣力徹底衰竭,恐怖的事情依舊沒有降臨。
漸漸的,她止住了哭泣,抬起胳膊抹了一把眼淚,卻抹了一臉雪花。
難道自己聽錯了?她又疑惑起來。
就在此時,遠遠飄來一個吆喝聲:“你好點了嗎?”
倪好頓時打了個激靈,瞪著驚恐的眸子終於回望了一眼,隻見十米開外雪地裏隱約有個黑色的身影立在那兒。
原來是個人,一個男人!倪好下意識地鬆了口氣,三魂七魄總算歸了位。緊接著,她的心兒卻又一下吊到了嗓子眼——此時此刻出現在此處的人,哪會是什麼好人?就算不是壞人,八成也是腦子有問題的。
“以前有人從橋上跳過湖,結果崴了腳……這裏水很淺的,也就剛剛漫過腰。”那人又吆喝道,“不過天這麼冷,湖水很涼,會把人凍壞的。”
聽到對方的聲音明顯帶著幾分局促,倪好反而心安了些,接著又感到無比委屈:誰想跳湖了?明明是差點兒被你給嚇死好不好?
“那個跳湖的也是個女孩子,沒淹死,她很傷心。剛上岸走了沒幾步又遇上個搶包的,誰知一把沒成功。那個女孩子就急了,把包硬塞給對方,說我都不想活了,你還搶我的包,我給你就是了。結果卻把那個搶包的嚇跑了。然後,那個女孩子就想開了……”那人沒話找話,有點兒語無倫次。
倪好聽得哭笑不得,心頭的恐懼倒是在不知不覺間散去了大半。這人的確腦子有點兒問題,好在他還知道保持距離。
一道強光冷不丁地打在了眼前的雪地上,與此同時,強光的源頭響起了一聲暴喝:“都不許動!警察!”
……
二十分鍾後,兩人被帶到了公園路派出所。
四男一女五位警察皆是雙手環抱於胸前,目光在兩人臉上來回打量。先前接到公園管理處的值班人員報案,說是公園深處有女人的慘叫聲傳出,他們還以為有大案發生,於是能出動的都出動了,結果隻搜尋到了這一男一女——由現場雪地上相隔十來米的腳印來看,不像是發生過實質性接觸。
一名年齡稍長的男警接過男子遞過去的身份證瞜了一眼,轉手遞給另一名男警去複印,接著不動聲色地問道:“你家離這兒得有二十多公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