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有的人家過,有的人家熬。
邵文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就一天天的和自己的老爹相依為命。
騾老爹再也沒有往日的“風采”,活一天算一天。鄰裏經常過來探望,都說可能挨不過這個冬天。
老漢每每夜半老淚縱橫,又不敢發出聲響。或許想起了他命苦的孫子;或許想起了他已經不在的兒子;又或許是在對自己這一生做個總結的時候又放心不下那個日漸消瘦的二小。
入了臘月,下了幾場雪,有一場最大,沒過膝蓋。
距離除夕還有著幾天,天空放晴。晌午頭上的時候,邵文總是把騾老爹背到院子裏曬曬暖,父子倆輕聲的說著話:“你和你哥小的時候,爹最大的心願就是盼著你們長大,都能娶上媳婦,生了娃,好好過日子。你哥打小身體壯,你瘦弱,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現在我最放心不下的也還就是你。”老漢喘著粗氣說道。邵文一邊用手掌輕撫老人前胸一邊安慰道:“爹,想那麼多幹啥,等你病好些了,我就跟二叔出去幹活掙錢……”
父子二人頭頂的天空是那麼的無邊無際,又有誰能想到,這塊巴掌大的天空之下的小院裏充滿著多麼寬廣無奈,又有誰能體會那種對美好生活無盡而又無能為力的向往。
臨近年關的時候,騾老爹已再無去院中曬太陽的力氣。幾個微薄的親戚和鄰裏都已來過,還有隔壁村的一個醫生。醫生把完脈後耷拉著臉把邵文叫到院外,扭過頭說道:“我看也就這幾天了,撐過這個年算是命硬。”說完也沒提診費的事,頭也沒回的徑直走去,越走越遠。邵文的心一陣劇烈顫動,獨自站在門口,呆呆的兩眼沒有半點神采。平時不善言辭的他此時此刻隻想找個人說盡他內心深處的無助和悲哀,又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哭幹這積蓄已久的眼淚。最後兩聲聲嘶力竭的咳嗽聲讓他回過神來,轉身進屋照顧自己的老爹去了。
往後的每一天,邵文最怕的是早上,他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輕輕的在老人旁邊叫幾聲“爹”,看著老人無力的睜開眼才算鬆口氣。
明天就是除夕,村裏的鞭炮聲斷斷續續的,“砰……啪……”。
家家戶戶都在準備著。高溫下的豆油香飄進這個小院,這是誰家在炸丸子;一股子肉香鑽進邵文的鼻腔,這是誰家在鹵肉……,轉頭看看自家冰冷的灶台,還有那點鄰裏接濟的糧已所剩無幾。突然想到那天醫生說的話,此時此刻的他再也沒有什麼為人處世道德,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怎麼著也得讓老爹沾點葷腥再走,不然這一輩子都是遺憾。
人在萬般無奈的時候,道德已不再重要。
於是這一天晚上,在老漢睡熟後,邵文走上了夜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