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把這個交給我？”
歲安捏著看起來空蕩蕩的玻璃瓶，舉在空中晃了晃，斜視著路雲停的雙眸中飽含著促狹的笑意。
在路雲停離開的這段時間裏，他一直待在原地，靜默地旁觀著林月堂被收容所帶走，旁觀著人群後怕地流動進街邊的樓房中，旁觀著歲年因為找不到路雲停而和辛西婭大吵大鬧，旁觀著這條街道重歸於無人問津的空寂。
然後等到了回來找他的路雲停。
“就這麼信任我啊？”
他拉長聲音，揚起語調，分明是一句疑問，卻被他說得像一個玩笑。
路雲停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淡淡地回應道：
“你的速度比我快，僅此而已。”
“行行行。”歲安的語氣怎麼聽怎麼敷衍，“那麼你打算把它放在哪裏呢？”
“食堂邊，汶水河裏。”
他回答道，也不在意是否有人從兩邊樓房的窗戶裏偷看。
反正這一年多下來，隨著路遊方時不時的出現和謠言不斷的傳播，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了汶水學院裏住著一個被聖女大人看中的精神病。他表現得再異常，隻要沒到傷人的級別，也不會有人頂著聖女的意見把他送進收容所。
某種程度上他倒真應該感謝一下對此從不辟謠的辛西婭。
“嗯哼，又是食堂嗎？”歲年歪了歪頭，腦後被他紮成一團的白發活潑地抖了抖，“那地方才剛修好沒多久呢。”
“那麼多次也該習慣了。”
路雲停冷漠道。
“行吧。”歲安把玻璃瓶揣進了兜裏，朝著路雲停的身後望了望，眨了眨眼，“那我就先不打擾你們的團聚嘍。”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逐漸透明，眨眼間便消失在了路雲停的視線中。
於此同時，一隻手重重地拍在了路雲停的肩膀上，伴隨著一道滿含怨念的聲音。
“路！雲！停！”
他回過頭，正對上歲年湊得極近的一雙殷紅色眼眸。
這麼近的距離，他能夠很清晰地看見那雙眼眸中的責備、擔憂、以及更鮮明的後怕。
……真奇怪，明明歲年知道歲安的存在，也知道路遊方足夠保護這具身體的實力……那麼他究竟在後怕什麼呢？
“你跑哪裏去了？”
歲年質問的聲音有點大，從遠處乍一看起來竟像是審問犯人一般。
街道兩側的窗戶後隱約傳來了拉動窗簾的聲音，一雙接一雙的眼睛開始藏在陰影中窺視起街道上的景象。
“我遇到了一隻貓。”路雲停保持著他一貫的冷靜，平淡地敘述道，“然後見到了一位巫妖。”
“什麼？”
歲年愣了愣，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路雲停的左手腕上多出了一條手繩，一條他曾在變態三號的攤位上見過的手繩。
一條與辛西婭從貓莎莎那裏得來的手鏈樣式完全不同的手繩。
那意味著，另一位巫妖的契約。
“你說的是，什麼樣的貓？”
歲年的記憶力很好，或者說所有的忘妖記憶力都很好。他記得，在好幾個月前，路雲停有跟他說起過一隻貓。
“白色，長毛，藍眼，體型比較大。”
路雲停說道，和最初他向歲年描述那隻貓時的語言一模一樣。
“你……早就遇見過它？”
“對。”
“那你之後為什麼要撒謊？那分明就不是那隻魔族！”
“你不相信。”
路雲停語氣平淡地打斷了歲年正在蓄力中的情緒。
而歲年無話可說。
畢竟……
先入為主的是他。
他煩躁地揉了揉腦袋，本來還覺得不錯的手繩現在越看越醜。
“那你……有沒有許願？”
這話聽起來倒是比以往多出了幾分小心翼翼。
路雲停沉默片刻。
“沒有。”
他回答道。
歲年鬆了一口氣。
“那就——”
“——但是我答應她不摘下手繩。”
路雲停預判似的打斷了歲年尚未出口的話。他看得出來，不知道為什麼，歲年極其不希望他向巫妖許願，哪怕隻是和巫妖扯上關係。
這一回輪到歲年沉默了。
他抬頭看了看兩邊樓房牆壁上一扇扇黑洞洞的窗戶，拉著路雲停轉身就走。
兩人的身影一同沒入樓房間的窄巷中，消失在了窗戶後的目光中。
重新變得空蕩蕩的街道上，隻有一隻毛色幾近純白的布偶貓從二樓的一處陽台上一躍而下，小跑幾步緊跟著沒入了窄巷的陰影中，頸間圓形的鏡子在跑動中反射出一閃即逝的晃眼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