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跟隨師父的第二年。
師父在江湖上很有名，縣裏的公告欄裏總共才貼了三張畫像，師父便占其一。
我仔細端詳過那三張畫像，第一張是個頗有仙風道骨的道士，第二張是個蒼髯如戟的出家人，第三張便是師父了，畫上的師父圓潤些，胡子快遮住了嘴，每次路過，都會有不少人對著三張畫像指指點點，品頭論足。
“不知師父的畫像出自縣裏哪位名家之手？”偶然有一天，與師父一起吃飯時，我想起縣裏的畫像，想著什麼時候也能和師父一樣在縣裏擁有一張屬於自己的畫像。
師父告訴我，縣裏貼的那三張畫像原來都是衙門新招的實習畫師畫的，畫師是個小姑娘，手藝不佳，第一次接手這麼大的係列作品比較緊張，沒把握好整體比例，特別是嘴巴部分的處理沒到位，越改越亂，越描越黑，結果就索性塗改成了一把胡子。為了這事師父還曾去衙門為畫像敗壞了自己的形象伸冤過，後來縣令對比了下也覺得畫的離譜，但考慮畢竟衙門內事不宜聲張，最終判了臨時工初犯，也就避重就輕處理，讓實習畫師當庭向師父道了歉，並讓小姑娘自掏腰包花了三兩銀子找已從衙門退休的老畫師重新畫了一張畫，畫與師父本人相差無幾，師父當時頗為滿意。
“後來啊，那縣裏的實習畫師被朝廷禮部尚書的兒子給看上了，前幾年回京了，回京那天為師連夜從屋裏翻出了那畫貼回了告示欄，還好當初為師心慈手軟沒有丟，那幅畫畫的早，現在恐怕她的親筆畫已炒到五十兩一張的價格了，這還是不帶簽名的價。”師父歎了口氣，捋了捋胡子，往嘴裏扒拉了兩口飯，又就著一口酒下咽。
“不像的畫都賣了五十兩，那老畫師的畫一定價值連城了。”我望了望這間屋子，記得師父提起過，這間屋子當時是花了二十兩銀子和一本破書置換來的。
“別提了，為師當初也是你這般想法，還把老畫師的畫掛了高價，原本以為洛陽紙貴，沒想到那畫竟無人問津，最後不得已，為師隻能將老畫師那畫給當禮部尚書夫人親筆畫的臨摹作品給賣了，收畫的皺著眉說臨摹的不太像，最後隻給了二十二文銅板。”說罷，拿起碗裏的雞腿又是一大口。
師父拿著壺裏的酒向我遞來：“喝一個？”
“......好。”不會喝酒的我愕然，隻能順勢拿著手中的碗與師父的酒壺碰的清脆一身響，碗裏屈指可數的幾顆小白菜被震晃得直搖擺。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巧的是這幾年啊，為師恰好對自己的形象有了新的追求，你看，那些有錢人，哪有一個瘦的，改變階層，就要從改變身型開始！經過為師鍥而不舍的努力，終於發福了些，氣派的胡子也蓄上了一把，畢竟你師父我可是當朝禮部尚書之子的十三妾昔日大作臨摹之人，還是她的處女作品。”師父喉頭湧動，仰頭喝盡了酒壺中的酒，舔了舔嘴，依然自顧自的說著。
“沒準那人是神仙，神仙可是能看得見凡人將來樣子的。”我試著想早點結束這個無聊的話題，回房練功了。
“嗨！說的也是，也沒準！也罷，神也好，人也罷，終將會活成自己討厭的樣子。” 燈下，師父打起了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