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是一個模糊的背影，程秋就知道張煬回來了。
她覺得有些好笑，仔細想想，可笑的源頭是她自己。
現在的小姑娘都追TNT，五月天、筷子兄弟好像都成為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兒了，程秋偏偏清楚地記得她讀書時候流行的歌曲、大火的明星。一晃一晃原來過去了這麼多年。其實她原本是沒那麼閑的，閑到去回憶那麼久遠的事情，隻是偏偏遇見了張煬，就在辭職的那天。
程秋有兩段愛情經曆，一次明目張膽的早戀，一次長久得過分的暗戀。就連她自己也有些驚訝，這麼久了，見到他還是難受。杯裏的酒隻剩底兒了，她晃了又晃，有些不甘，有些遺憾，隨後扯出一個無奈的笑，一飲而盡。
這個時代的美女實在很多，程秋實在普通，可她現在的模樣，勝過很多個和月亮一樣好看的姑娘。“歲月從不敗美人”不敗的是獨一無二的氣質，脫俗的氛圍感。
風吹得禮貌，疏離又克製，亂了發絲，她坐在窗台上，一條腿彎曲，另一條散漫的懸在空中搖晃。窗戶開到最大，到底是有些醉了，她把手伸得極遠，堪堪穿過鐵欄杆，大片月光撫上，本就不黑的皮膚竟顯得有些冷白。夜是月亮最忠實的粉絲， 任它自由升高、明亮，月光悄悄地、慢慢地親吻她的臉龐，恰巧酒勁也上來了，臉頰開始泛紅，怎麼看都是安靜美好的模樣。
她很久沒有那麼放肆了，放肆地喝酒、白日做夢，一醒來就後悔了，成年人的放肆是和生計掛鉤的。談不上一寸光陰一寸金，一個小時也是有25元的。
匆忙收拾好自己才突然想起，現在的程秋一個小時值不了25了，工作已經沒了。
她還有很多錢沒花，不急著找工作。不過也因此還有很多新鮮的事物沒嚐試過。一個年輕人，還有大把時間接觸新鮮事物的青年，像是被社會拋棄了。她的錢包裏還躺著幾張百元大鈔和零散的一元人民幣，以及相當老舊的公交卡，卡上的透明膜卷起了邊角，邊緣藍色的漆早就磨沒了。看家裏的裝修風格和一身的行頭沒有人會相信主人是個年輕人，唯一年輕點的，是程秋那張滿滿膠原蛋白的臉，眼睛除外。她的眼睛太安靜了，安靜得像一位禪者，不像凡間俗人。
她好久沒有慢慢吃一頓飯，臨時起意又被冰箱裏寥寥無幾的食材給限製住。西紅柿，沒有雞蛋，一把早就吃膩了的麵條，關上冰箱。今天的天氣倒不似前幾日燥熱，這奇怪的地兒就是這樣，雨裏總帶著些寒意，不容置疑。程秋是餓的，也是懶的。
突然就閑下來倒是顯得不知所措，手機裏的軟件安安靜靜，沒有一句適時的關心。這世界的忙碌和冷漠程秋早就見識過，除了無聊沒有其他感受。
飯得吃，生活也得過下去，世界孤獨排行榜上有一條獨自吃火鍋，她還沒試過。石橋拐角處就有一家，很多年前就開著的老店，據說味道沒怎麼變，隻是價格漲了幾次。
承蒙早上吃火鍋的人極少，挑了個靠牆的好位置。牆上密密麻麻的便簽寫著不少豪情壯語，程秋仔仔細細看了個遍，還是沒找到自個兒寫的那張，倒是看到幾張熟悉年份的，其中一張隱約熟悉的英文字母，大寫的，似曾相識的感覺。
點的是鴛鴦鍋，大片大片的蒸汽往外湧，配上火紅的、翻湧的那半紅湯，桀驁又妖豔。
她以前其實是無辣不歡的那種，南方這種潮濕的環境裏，大都嗜辣，算不上特別之處。點一半的清湯隻是起對比作用，為了使紅湯顯得更好看些。作為一個實用主義者，這大概是最大的奢侈了吧。
蒸騰的熱氣並沒有給她帶來溫暖，勾起的是一樣朦朧迷惑的青春往事。豌豆尖已經是第二盤了，她終於想起那串字母熟悉在哪兒了，紙張最下方署名處的“DXDYGJZX--ZY”並不是英文，而是“段縣第一高級中學--張煬”的拚音首字母。日期停在2009年七月末，那年他們剛好初中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