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片樹葉落在猴子的頭上，這是第2049片，他從頭長滿青苔的頭皮上拿下來看了看，除了比去年的那一片長了6納米，紋路和並沒有什麼兩樣。
一晃最近三十年沒見個人影了，他記得被壓在山下第一百年的時候，有個放牛的黃毛小子撒尿的時候把尿滋在他頭上厚厚的樹葉層上，他從鬆土裏冒頭出來，凝視了一下那個小屁孩，小孩不但沒有驚慌，反而把眼睛笑成了一彎月亮。
悟空伸手在他褲襠中間彈了一下，“鳥還不小。”
從那以後，小孩就經常騎著牛來尿尿，順便把掏來的鳥蛋烤了給猴子，還有野蘋果和桃，口味比蟠桃園裏的差點，但是明顯有一種人生一般的酸甜在裏麵。
猴子讓小孩把山頂的那塊寫著“唵嘛呢叭彌吽”的紅布條子摘下來，小孩說那個條子能看得見但摘不下來，因為它是一個影子長在石頭裏了。
小孩說：“在哪兒跌倒就在哪兒趴一會。與其怨天尤人，不如享受當下。”
已經被壓得快半身不遂的猴子本來對人生沒有什麼興趣，但經不起這個小孩長大後考了二十年秀才沒有考上，之乎者也嘰嘰歪歪像個話癆，把所有千奇百怪的經曆都講給猴子聽，猴子本來對人間也沒啥感覺，但是他聽到小孩說：“人間到處都是妖魔鬼怪，但是他們都長著一副人的模樣。”
這個小孩姓陳，接到秀才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小孩六十四歲零八天，高興得對著祖上種的大槐樹喝了一夜酒，第二天就死了。小孩七十歲的時候，臨咽氣立了遺囑：“子孫們沒事去山上給那隻會說話的猴子理理發，聊聊天，那是個大仙，會得好報的。”
小孩的子子孫孫每代人小的時候都會來五行山上撒尿，順便陪猴子聊會世事滄桑，如此往複活生生的把當年的一個桃核尿成了一顆千年桃樹。這一代代的小孩小的時候都幫猴子清理頭上的雜草，摘一摘毛發裏麵長出的蘑菇，十幾歲的時候就開始在猴子的視線中漸漸消失了，每天忙忙碌碌，累的肝疼，越長大越沒有力氣上山拜大仙了，隻是老了的時候給孩子們講講山上的故事：“從前有座山，山下有個猴，猴子遇見小孩就講故事，講的什麼呢？從前有座山……”
果然心誠則靈，小孩的後代有的務農，有的幹木匠、泥瓦匠、屠夫、夥夫，最大的官當過捕快。沒有一代埋怨過那個立遺囑的祖宗，因為他們相信命。
猴子開始有點不耐煩了，心想到底是哪個挨千刀的怎麼還沒轉世，好把他從五行山下救出去。說好的隻壓五百年，怎麼兩千多年了還沒個人影。
一滴清澈的露水在千年桃樹的葉脈上滴落下來，砸在了猴子的手心，猴子透過露珠看了看自己的臉，眼睛裏已經沒了自己引以為傲的殺氣，隻剩眼屎了，長期不吃肉，小虎牙也退化了，除了一臉的草本植物，自我感覺還是帥得一塌糊塗。
“又來，不讓你哭，不讓你哭。你這樣下去可不太好，光天化日，孤男寡女，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你呢？”猴子抬頭對著千年的桃樹叫嚷到。就在抬頭的功夫，又一滴沾滿陽光的露水滴在了猴子的臉頰，猴子擦了擦，一股清香的味道。
猴子從耳朵裏掏出繡花針，邊縫補自己的袖口邊說：“小桃樹，修成仙了做我老婆怎麼樣？花果山的孩兒們正缺個壓寨夫人呢……”
忽然狂風大作，地動山搖，地上的桃核先是騰空而起，然後鋪天蓋地朝猴子腦袋上砸了下來。桃核像一個小山一樣掩埋了猴子，猴子在裏麵吹起了口哨，口哨平靜的曲調像秋天的風一樣。
猴子做了個夢，他夢到在天庭當弼馬溫的那段日子，每天喂馬劈柴周遊世界，忽然鬥轉星移，天翻地覆，他拿金箍棒撐住了天，背著一個女人飛馳在天地間的枯朽、腥臭與混沌之中，那個女人夢裏的麵容那樣清晰，醒來後又會變得不怎麼清晰。
畢竟，在東方的天河岸邊遇見紫霞之前，它是個沒心沒肺的齊天大聖兼職一個養馬的大官。
……
“哎，你是那個新來弼……孫大聖吧？”紫霞仙子霓裳翩翩光著腳丫站在天河邊的一塊白色石頭上，上麵寫著‘三生’二字。
“嗯？哦！這個地方倒是第一次來。”
“我早就聽說過你，隻是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帥。”
“帥能當飯吃麼？”
“能呀……在西王母那邊端茶倒水的都是長得帥的……”
“哦，好吧。”猴子感覺對麵這個女子說話明顯不夠實在，忽然一點仙氣的感覺都沒有了。
“那什麼……我還有幾匹馬要配種。失陪了……”說完猴子拍了拍屁股想走。
“嗨，孫大聖，蟠桃會上會見到你麼？”
“什麼會？我沒興趣。拍馬屁，捧臭腳，吃吃喝喝這都不是我的特長……”
“那啥是你的特長？”
“對，那啥我特長。”
紫霞羞得一臉紅暈，沒想到麵前這弼馬溫這麼貧嘴，一副壞壞的樣子，但是又說不上來的可愛。
悟空扛著金箍棒邁著不可一世的步伐拽拽地沿著天河朝遠方走去。
“嘿，你去哪兒？”
“飲馬。”猴子頭也沒回。
“你明天還來嗎？”
“看心情吧。”
“給！”紫霞從袖筒裏掏出一隻桃子扔給了猴子。
猴子聞了聞桃子，一股清香撲鼻而來，沁人心脾，不知是桃子的香味還是紫霞的香味。
猴子咽了口水，清了清嗓子。
“嚐嚐呀，你一定沒吃過。”紫霞得意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