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誅妖(3 / 3)

鍾雲澤鬆了一口氣,等待對方說明來意。

成渝直接說明來意:“我改一改陣法,無方島的仙師重新入宮了,發現你們是遲早的事情,我暫且掩蓋一下,等你們想好了,隨時叫我就行。”她走遍四角,灑下宿命朱砂,又開始在各角描摹符篆,鍾雲澤就一直跟著她。

他東問問西問問,十分好奇這些,成渝一一回答他。等成渝累癱了又坐在裏麵的椅子上,鍾雲澤心中一熱,盡管他是一隻沒有心的鬼。

鍾雲澤道:“其實那日見成仙師您欲言又止,我心中有了幾分考量。”

成渝疑惑道:“什麼考量?”

鍾雲澤忽而俯身下拜,又直起腰來,麵色鄭重道:“仙師以誠待我,我也以誠相會。”

成渝被他這一出弄得有些不自在,尷尬道:“你先站起來說吧,這樣……怪不好意思的,而且你應該年長於我。”

鍾雲澤“哦”了兩聲,站起身來,道:“我願意袒露往事,解仙師謎團。”

成渝道:“洗耳恭聽。”

他娓娓道來:“我與媆娘,一個是青鸞衛,一個是宮女,原本都在點翠宮當差。”

成渝心中疑惑,現如今,好像並無點翠宮。對方似乎是看出來她的不解,繼續道:“點翠宮便是靜貴妃陶林婉的住所,她是一宮主位,為人溫和,平時對下人們也好,媆娘便是她的陪嫁丫鬟。原本靜貴妃十分得寵,我們的日子也不錯,我與媆娘兩情相悅,被靜貴妃主事成了一對。”

說到這裏,他的語氣陡然轉為憤恨,道:“後宮就是個醃臢爭寵的地方,有人紅眼靜貴妃的恩寵,在她的糕點裏下毒,可當時她分給了宮人,被貓兒誤食,才知有毒。那時…媆娘卻已經吃了,我早知道該給她帶些山楂糕的,明明她已有六七個月的身孕了,我卻連她的飲食都不注意。”

氣氛有些沉悶,成渝安慰道:“不是你的錯,誰也想不到這些手段會波及到一個無辜的媆娘。”

“聖上似乎是知道盛寵太過,為靜貴妃招惹了禍害。於是他明貶暗褒,將我們發配到了金禧閣。可哪有那麼容易?我在休沐時為媆娘燒了紙錢,後而買醉,一覺醒來,竟從宮外到了金禧閣靜貴妃的榻上!!靜貴妃跪在榻前,裏麵圍滿了人,我便知,這些爭鬥永遠不會停息。”

後來的事,成渝大概也猜到了。她歎了一口氣,道:“抱歉。”

鍾雲澤釋然一笑,道:“是我自己要說的,仙師您並無錯處。隻是我還想與我的妻子多待幾日,就幾日…”

成渝抱拳道:“至少這段時間我不會離開上京,我在一日,便會盡力護你們無虞。”

夜晚寂靜,人的心卻不平靜。

成渝回到承梁王府的時候,披著一身夜色,才坐在桌邊喝了兩口水,就聞到了一股子濃重的酒味兒,緊接著便有人敲了門。

她手中掐訣,麵色卻不顯,高聲問道:“誰啊?”

門外喊道:“世子妃,可否行個方便?世子殿下喝醉了,您這兒離得近,屬下實在是扶不動了。”應該是南應君和他的侍衛景然。

成渝道:“不方便,我睡下了。”

聽她毫無迷糊之意的聲音,景然咬咬牙,身旁南應君麵色微紅,坐在石階上不肯起身,倒是時刻都不忘記端端正正地坐著,如同從前在太學聽教時那般板正。他拉也拉不動,裏麵那位明顯不願意開門,真是進退兩難。

看著南應君手裏緊緊攥著的半截衣袖,景然歎息一聲,喊道:“世子妃,屬下去多喊幾個人來,就麻煩您多照看一會兒殿下吧。”

聽著腳步聲遠去,成渝抽了抽嘴角,還是打開了門。

初夏的夜晚少了幾分燥熱,成渝俯視著沐在月光下、穿了一身月錦圓領袍的南應君,他靜靜地注釋著手中緊緊攥著的東西,麵上有兩分紅,醉酒了也正襟危坐。似乎是聽到開門聲,他驀然回首,眸子裏帶著迷離與茫然。

成渝坐在他身旁,他的目光便落在她身上。

成渝試探道:“世子?”

南應君呆呆愣愣地看著她,似乎不明白她在喚誰。

真醉了?

成渝趁人之危,道:“哎,宮中那位靜貴妃真的是病逝的嗎?”

南應君點頭,又搖頭,平靜道:“我沒醉。”

答非所問,成渝有幾分無奈,還是順著他道:“好好好,你沒醉。我隻是向你打聽打聽消息,告訴不告訴隨你。”

南應君道:“靜貴妃,死於生辰宴。”

成渝有幾分詫異,刨根問底:“具體展開講講?”

南應君道:“十餘年前,聖上為靜貴妃舉辦了一場極為盛大的生辰宴,舉國同慶,卻有人渾水摸魚,借機刺殺聖上,靜貴妃為聖上擋箭而亡。”

怪不得一開始在宮中,南應君這般忌諱。

還沒等她順一順,又聽見南應君道:“李婕妤…眉眼與靜貴妃相似。”成渝有一瞬的愕然,隨即又冷笑一聲,帝王最是薄情,說是多寵,到頭來還要找什麼替身。

成渝打聽完自己尋求的事情,隨口一問:“你今日來我這裏做什麼?我可不覺得你的住所比我這裏遠了多少。”

南應君側首,一臉正色地看著她,道:“我來道歉。”

成渝奇道:“你有什麼可道歉的?”

南應君條理清晰,全然不像一個喝醉酒的人,他一字一句道:“其一,因我的緣故,害你被妖擄走,我有愧。”

成渝心中有意結交這樣的朋友,她也並不願意無端讓人愧疚,大大方方開口道:“那日我身體不適,血腥味吸引了妖獸,而非你之過,況且你那樣極力救援,為何要愧疚?歸根結底是有人借妖生事。”

南應君又道:“其二,是我的不對,沒有在聖上麵前護住你。”

成渝聽見他說:“你很好,你的名字也很好,你不必做南瑤淑。”

她心中一暖,道:“是,我何須在意別人的看法,吳春杏就是吳春杏。”成渝就是成渝,“春杏雖直白,自有一番風趣。瑤淑寓意再好,一旦是別人強加的,我便不要。”

“責任不在你。我也不會責怪聖上,他作為一個長輩,的的確確是為了你好。他的過錯,是他作為一個人,卻從不將女子看作真正的人。所以他是君,而非君子。”

南應君與她對視,隻覺心中微顫,月光灑在她麵龐上,他看到的,是一個神色飛揚、勇抒己見的俠客。她是自由瀟灑行事隨性的風,是身居世俗不懼泥塵的蓮,是果決堅毅身懷傲骨的竹。

她說:“你是君子,南應君,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月下鬆柏影影綽綽,院中的寒蘭,生出了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