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寧十六年,暮秋時節。
汴都許家,汀蘭苑。
青牆黛瓦,青石板路。雕花閣樓,流轉歲月。
院子雖說不上寬闊敞亮,但別有一番清新雅致。
青苔覆蓋的青瓦磚石路蜿蜒鋪設於梨樹叢間,綿延至廂房門口。
清風婆娑,樹影搖曳,一池清塘宛如翡翠圓盤鑲嵌其中,把小巧的庭院襯托得更為幽靜淡雅。
狂風過境,一場突如其來的驟雨在薄瞑時分落下,卷走了天邊殘留的點點雲霞,天色一下子就暗了下來。
廂房裏唰唰的翻頁聲戛然而止。
急雨無情地敲打在斑駁殘損的紅磚瓦簷上,傳來了嗒嗒搭的聲響,掃落了一地枯黃凋萎的殘枝敗葉。
轟隆隆的雷聲仿佛一把重錘,喚醒了這個沉寂的庭院,攪亂著窗邊佇立女子的心緒。
許知意,許府的庶出二小姐。
她身著鵝黃綢緞交領衣裙,外披一件繡著牡丹圖案的雪白色披風,發間簪著兩朵橘黃色絹花。
膚似三春之白雪,清冷出塵。
眉似遠山之細柳,柔情脈脈。
臉似池渠之芙蓉,未施粉黛而豔冠群芳。
若青雲之蔽月,若流風之回雪。
白嫩纖細的手緊握著十三先生的最新詞作。
獨步水畔,明燈三千,無處話淒涼。
何以言?何能言?與誰言?
許知意尤其歆羨這個詩詞字畫皆獨領風騷的先生。
曾幾何時,她能從他的一字一句中悟到他的一喜一悲,於他的每個筆鋒中看穿他隨波漂浮的心跡。
可他似乎不在乎虛名,世人皆不知他是誰,也未曾見他致仕為官。
他仿佛踽踽獨行於世間,而她也是。
涼涼的夜色把她襯托得愈發清冷,緊蹙的眉眼似乎也把她的心事外泄了一點。
許知意自早起就右眼狂跳,心神不寧,似風雨欲來之感,遂手捧一卷書冊,望從十三先生的詩詞中尋得一絲慰藉與平靜。
未曾料到急雨更像一把利刃,直往她的心裏頭鑽,仿佛要生生豁開一個血淋淋的口子。
屋外雨水滂沱如注,屋內人影遺世獨立。
這時,一個拔高了幾度的聲音打破了這一刻的愁思與寂寥。
丫鬟秋橘急衝衝地從門外掠進,掃到這情景瞬間滯了滯。
難道小姐已經知道了?
隨即站定在小姐旁,壓了壓上下不接下氣的喘息聲與內心翻江倒海般的震驚,清了清嗓子低聲開口。
“小姐,我剛剛無意聽到了一個關於小姐的大秘密!”
許知意抬了抬眼眸,濃密纖長又卷翹的睫毛輕顫,喁喁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