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
進了秋,熱意仍是絲毫不見消退。天空是萬裏無雲的清澈,偶見飛鳥急馳,這才添了些活氣。
沐靈姐撐著下巴,癡癡地望著山那邊更遠一點兒的山,連綿無盡頭。
頭頂的葡萄架散發著濃鬱的草木幽香,夾雜著爬山虎,纏滿了整個小亭。
難有陽光穿隙而過,往往是斑駁碎片,尚還未停留少許,便被風和枝葉又給遮得嚴實了。
小亭內實在算不得涼快,隻是悶熱,從身體裏邊一直滲透到身體外邊的悶熱。
我無目的地翻看著手機相冊,看著春夏秋冬場景輪轉交替。
往往要不了多少時間,便恍曆年複一年的春盛秋衰和夏暑冬涼。
隻是這風景反反複複不見絲毫變化,看來看去,卻也無端乏味。
索性棄了手機,百無聊賴地細數地上的光影。
葡萄和爬山虎的枝葉隨著風起伏揚落,發出陣陣“沙沙”聲,聽在耳邊好似細語輕吟的催眠曲。
沐靈姐不知何時竟已睡著了,一手枕著腦袋,斜靠在石桌上。
垂下的發絲遮住了半邊臉頰,僅能瞧見微皺的眉頭和緊閉的雙眼。
睫毛彎彎,能栓住好一陣清風。
山下的稻田金燦燦的,遠遠看去形如一汪金色湖泊。時而掀起一陣稻浪,從這頭掃到了那頭。
初秋的天,遠沒能脫離夏的熾熱。
夜.
明月高懸,稀疏星光。
朵朵殘雲似紅霞,似銀紗,悠悠飄過頭頂,落在遠處的山尖上。
石桌上擺著一碟脆棗,青裏透著紅。
沐靈姐取出一副圍棋,棋子溫潤如玉,捏在指尖,沁著一絲清涼。
我是半點兒不懂下棋,手裏夾著棋子,久久不敢落子。
常是每落子一處,即停下來詢問一番可適合。
沐靈姐卻也無不耐煩,細細說道。聽在我耳中恍若那一掃而過的秋風,當不得絲毫回響。
時至棋盤將滿,我才驚覺已落子參半,不由意興闌珊,再無半點兒興趣。
沐靈姐收了棋子,碟中的脆棗也所剩無幾。便相約出了涼亭,沿著小道向著山下走去。
夜晚的風清涼了許多,吹在身上倒也不那麼令人諸般不適。
沐靈姐在前麵走著,我在後麵跟著。循著路邊嫩黃的照明燈,慢慢踱著步子。
一路相對無言。
走到山腰,月亮似是更清晰了些許。照在腳下的路上,透著慘白色的銀光,連時隱時現的星星也明亮了不少。
走著走著,沐靈姐突然蹲下身子,在路邊的草叢間摸索。
我跟了上去,見她正小心翼翼捧著一隻螢火蟲。
小家夥實是嚇著了,趴在她手中一動也不敢動。
偶爾透出一點螢光,又馬上熄滅了。
沐靈姐一手遮著嘴,生怕呼出的氣把螢火蟲嚇跑。然後小聲叫我靠近些看。
我便也蹲了下來,見這螢火蟲遲遲不肯發光,也不動彈,一時忍不住開口問道:
“它不會死了吧?”
話音剛落,螢火蟲拍打著翅膀,從沐靈姐掌心飛了出去。
她轉過頭,嗔怒道:“你嚇到它了!”
說完,翻了個白眼,然後站起身來,望著那一點微光。
我知錯地站在她身邊,和她一起看著漸行漸遠的螢火蟲。
在黑夜中,那獨獨一點螢光毫不起眼,忽隱忽現。
沒過一會兒,便再見不著它的身影了。
沐靈姐歎了口氣,感傷道:
“下次再見到它應該就要明年了。”
我點了點頭,附和道:“是啊,它們也該離開了。”
沐靈姐衝我又翻了個白眼,然後轉身向著回路走去。
長發被風揚起,從我眼前拂過。帶起一陣不大不小的風,如螞蟻爬過一般酥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