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闕。

站在寒闕官麵前,清音的麵上還帶著未幹的血痕,映襯著皎白的麵色更顯狼狽,如水的眸色一如往常的沉靜,隻是此刻卻顯示出訣別萬物的死寂,毫無生機,仔細看,仍有一絲血流順著青色內衫慢慢滲出,看來受傷的地方不止一處。

放下桃色茶盞,寒闕官百無聊賴的抬眼掃過滿院的春色撩人,反手幻化出落靈甲,修長森白的指尖微微一動,落靈甲便倏然展開,一片幽光覆蓋著聯篇的甲骨文,盈盈綠綠,散發著神秘和詭譎。

看過落靈甲,寒闕官嘴角微微牽起,睨了一眼清音,開口道,“倒是有趣”。聲如其人,泛著冷冷的冰碴,和他寒闕的春暖花開全然相反,滿院的桃李葳蕤仿佛都開錯了季節。

清音瘦直的背影微動,開口吐出幾個字,“換此身,滅吾音”。她的聲音如山如風,幹淨清寧,有靜謐有沉湧,凡人聽了此生煩惱便可忘卻,原本清白寡淡的五官因這動聽的聲音也變得清麗脫俗,美而不傷,讓人移不開眼。

“不難,隻是......“寒闕官睨了一眼清音,看她眼中萬物成空,滿麵辭世隔絕之色,接著說道”爾魂離五色,金身已損,累世因緣至此,已是秋蟬枯木,此行逆天,若繼續執迷不悔,付出的代價可不是僅僅毀了神元這般簡單。”

大抵是實在討厭看到神界本是金身神塑的靈自毀修行,寒闕官不自覺多說了幾句,好看的眉頭些微凜成一條直線,連他本人都無察覺。

“嗬...”清音嗤笑了聲,明明是悲涼,笑聲讓人聽來卻是待開的睡蓮,心生神往,“這一世太苦,隻願來生歡脫,前事...不計”仿佛說得太痛苦,清音閉上了眼,有淚落下,再次睜開眼時,眼底已恢複冷冷清清,驀地又開口道“眼睛,隻要金身這雙眼睛吧”

“既然你意已決,罷了”說著寒闕官起了身,華麗的玉色長衫輕掃過身前的書榻,到清音身前,抬手到清音眼前輕輕一拂,頓時金光大盛,如拂去寶玉上封存的塵埃。

清音的眼眸五色流轉,一縷輕盈的金芒飄逸而出,寒闕官手上現出一杯金玉雕蓮杯盞,金芒落到杯裏,化成水色,清音接過杯盞,沒有停留便一飲而盡,頃刻間,周身幻化,慢慢金光散盡,此刻清音心中默然道,原是我今生為你落的淚水。

看著清音在自己麵前此生命輪散盡,寒闕官再次翻手幻出落靈甲,落到清音那一冊,輕念出上麵的古文,天地不盡,不散其靈,禍福相受,身歸萬鄉。

讀完幾句後,寒闕官心頭浮現幾許疑惑,這個清音有著和那個人相似的魂靈,隻是不似那般整全,與那人包容世間萬物的全然相比,輕飄飄的像個羽毛般不堪重負,明明知道那人早已修全五行,神歸蓬萊,但這畢竟太過稀奇和巧合,寒闕官麵容出現久違的疑惑和迷茫,七百年間,他身處萬年寒冰封殿,受冰骨之苦,隻為了千年後可修為圓滿,換得再世身去蓬萊逝者,與那人再一處清享平和萬安。

另外一處,進入命輪轉世的清音,因果換卻,今生已盡,清音湮滅,再生的是另一世,阿藿,青陽城內鎮國將軍府上的公主,千金之身,寵愛萬萬,二十四歲之前,她心想事成,從不知所求不得是何事,直到端午遊園,遇到異國老師,秦長思。

方知,一見知君即斷腸。

青陽城的曆史可以追溯到上一朝,上一代君主難得的不愛江山愛美人,將這既不是地處河山險要,又不是位於國土中央重要關隘的南方小城立為國都,隻為所寵愛的皇後可以年年夏天嚐到喜愛的甜李子。

也是因為這個,四麵無擋,不過三載便朝代覆滅,國都被破,亡國的君主帶著最愛的皇後,選擇在皇帝親手為愛妻所植的李樹下飲鴆共同赴死,從此,李樹異常茂盛,四季常青,所結果實卻變得苦澀多酸,難以入喉,慢慢傳作離奇,說是桃李有言,實是舊主亡國的怨憤,也有道是因皇後不在,她喜愛的李果也無存在的必要了。

踏平舊都的新王,亦覺得此城溫暖如春,是福瑞之地,便賜給建國將軍做府邸之地。阿藿便是出生於這民風淳樸的邊境小城,有將軍盛名的慈父,有愛她入骨的祖母,隻能道,幸福得不像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