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德懋死在一個飄著雪的清晨。
葵園。
屋子裏沒有開燈,隻有雪色融進月光,安靜的漫進來。
許列當穿著一身黑白西裝,款式保守肅穆,隻有純黑色的領帶上,壓著葵花暗紋,隨著光線變動若隱若現。
他坐在沙發上,茶幾上放著兩瓶響三十年威士忌,已經喝空了,方形玻璃酒杯旁,放著一部手機。
許列當靠在沙發上,臉上沒什麼表情,隻垂眸看向熄滅的手機屏幕,隻在眼眸深處,閃著瘋狂又興奮的光。
他在等。
“當當當——”
極輕的高跟鞋聲由遠及近,俞白蘭取了一瓶新的威士忌回來。
她穿了一襲黑色長裙,長發挽在腦後,簪了一朵碩大的白山茶花,兩串白珍珠耳墜,隨著她的動作前後晃動,扯得耳垂發紅。
俞白蘭走到茶幾旁,沒敢打擾許列當,她用開瓶器拔下瓶口木塞,幫許列當續上酒,安靜的坐到一旁。
“嗡——”
手機震動,屏幕亮了,是醫院打來的。
許列當接通電話,聽對麵的人說了什麼,他說:“好,我知道了。”
許列當放下電話,沉默了兩三秒,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俞白蘭托起酒杯,敬道:“恭喜許董。”
許列當接過,一口飲盡,隨手放回茶幾,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月光下安靜的向日葵花海,低聲說:“二十年了,終於……”
他又問:“姑母睡醒了嗎?”
俞白蘭走過去:“昨晚多喂她吃了幾片鎮定,明天也未必能醒。”
許列當嘴角勾起,語氣很溫柔:“把姑母弄醒。姑丈愛姑母至深,雖然姑母神誌不清,但姑丈新喪,怎麼能不讓他們見最後一麵呢?”
許從葵的精神狀況,承受不了大喜大悲。這也是為什麼阮德懋臨終前,並沒有派人接妻子到醫院,甚至囑咐許列當,暫時不必把自己去世的消息告訴許從葵,能瞞多久就瞞多久。
許列當要演孝子,自然無有不應,但現在阮德懋已經死了,許從葵如何,已經沒人在意了。
“好。”俞白蘭應了一聲,轉身想要上樓,背後卻又傳來許列當的聲音。
“動作仔細些,不要留下淤青,落人話柄。”
俞白蘭笑了笑:“是,我知道了。”
*
市一醫院,太平間外。
門內傳來女人哀哀的哭泣聲。
許從葵剛剛清醒過來,就看到丈夫冷冰冰的屍體,一陣天旋地轉,坐倒在地,愣了一會,才握著丈夫冰冷的手,嗚咽著哭出來。
許列當站在門外,和匆匆趕來的律師對話。
許列當一手扶在額頭,似乎是悲痛至極引發頭痛,嗓音也沙啞著:“姑丈走了,姑母神誌不清,她隻有我一個親人了,你可以直接宣讀遺囑。”
趙律師扶了扶眼鏡:“不好意思許先生,按照流程,阮先生的遺囑必須在許女士在場的情況下宣讀。而且……”
趙律師轉頭看向太平間裏哭泣的女人,說:“我覺得許女士,起碼此刻是清醒的。”
這趙律師是一位政要的小兒子,一身的書呆子氣,執拗得很。
他既不願效仿父兄從政,也不願借家裏的東風從商,隻喜歡學法律,留學歸來自己開了一間律所,專門接遺囑委托。
因為他父兄身處高位,背景頗深,無人敢動,他自己性格又嚴正,很有責任心,所以許多有錢人都委托他處理遺囑,律所的生意極好。
阮德懋也正是看中這一點,才高價請托他。
*
半小時後,許列當攙扶著姑母許從葵走出醫院,許從葵在太平間裏哭暈過去幾次,靠在侄子身上,才能勉強站直。
俞白蘭小步跟在身後,一起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