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姨臉都紅了,連連擺手,說這是醫生的手法好,是老人的身體健康,是天氣爽朗,總之她不敢居功。

阮陽坐在床邊,跟張姥姥說了一會兒話,喂她喝了一點兒水,看她睡下,又出來,請文玉梅隨他到旁邊的小花園裏坐坐。

兩人走到長椅邊坐下,阮陽從包裏拿出一環小木圈,直徑不大,差不多人手張開大小,木圈上用粗繩編織出規律的花紋,正中懸著一枚琥珀珠子,木圈下用皮繩綴著幾穗羽毛,隨風輕輕晃動。

阮陽提著小木圈上的掛繩,說:“這個叫捕夢網,是y國的特產,我通用語不太好,但聽當地人的意思,把這個掛在床頭,可以讓人做個好夢。文阿姨,這個送給你。”

文玉梅搖搖頭:“不了不了,大老遠從外國帶回來的,你還是自己留著,照顧老人是我的工作,這是份內的,你願意陪我說話,我已經很感激了。”

阮陽把捕夢網放在文玉梅手上:“隻是旅遊紀念品而已,文阿姨收下吧,我買了好多呢,回頭朋友們都要送的。”

文玉梅輕輕摸過捕夢網上的珠子:“好,謝謝你,好孩子。”

阮陽看她情緒又低落下去,主動找話題:“這珠子上還刻了花紋,不知道是不是符咒什麼的。”

文玉梅淡淡的笑了:“這上麵刻的是通用語,隻是字跡潦草,寫的是‘力量與智慧’。”

阮陽驚訝:“文阿姨還認識通用語?”

這話一出口他就覺得不妥了,文阿姨是清潔工不假,但誰規定清潔工就不能有文化呢?

文玉梅按住男孩的手,含笑搖了搖頭:“不用道歉,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我早年上過學,是a大的學前教育專業的研究生,簡單的通用語會一點。”

a大!

文阿姨竟然是他的校友!

可是a大是正經學校,很多強勢專業的畢業生很受市場歡迎。

阮陽專業比較偏,是文學方向,又受了阮大貴坐牢的影響,才找不到工作,可文阿姨一個研究生,還是三十多年前的研究生,含金量可想而知,為什麼淪落到掃大街呢?

文玉梅一看男孩的神色,就知道他在疑惑什麼,她眼中閃過一絲痛色,深吸一口氣,說道:“阿姨剛畢業那會兒,被一戶有錢人家請去,照顧他們剛出生的孩子。按說,在那個年代,研究生做保姆,還是很不可思議的,但那戶人家開得工資太高了,又承諾阿姨可以在他們家裏一直工作下去,所以阿姨就同意了。”

“先生和太太人很好,從不苛責工作人員,工資按時發,逢年過節還封紅包給大家,隻是有些溺愛孩子,把月餘大的小嬰兒,寵得跟白麵饅頭似的。”

阮陽聽到這裏,似乎隱約知道文阿姨的故事了——她社交號頭像,就是一個發麵饅頭似的小嬰兒,上麵寫了兩個字,尋人。

那孩子丟了。

文玉梅果然說:“但我辜負了先生太太的信任,我把他們的寶貝弄丟了。”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文玉梅的淚早已經流幹了,再次提起這件讓她痛苦了二十年的事情,她隻有歎息。

文玉梅說:“在警察結束了調查後,我主動辭職,先生沒有為難我,甚至完完整整給我結了工資,可我怎麼有臉拿呢?我想著,我得把寶貝找回來。所以我去做了環衛工人,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在街上看到先生太太的寶貝,我能把他找回來。”

她輕聲說:“我得贖罪啊。”

阮陽不知道能說什麼,這太震撼了。

文玉梅神色落寞:“我是罪人,而我丈夫是個傻子,他陪我贖了一輩子罪,臨終唯一的願望,是我能放過自己。也許是他在天有靈,我機緣巧合得到了這份工作。有時候我想,是這是不是說明,我已經贖完了我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