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池璟說到此處頓了頓,似乎在思索接下來的話是否要說出來,猶豫片刻,他還是開了口:
“這樣來說,那晚的那場大火,還是失火嗎?”
此話一出,溫傾腦子好似猛地清醒,她一下想到那天夜裏她們逃到廚房小門時,那門是打開的!
往日裏小門一日隻開一次,是溫家下人出去采買新鮮蔬菜時才會打開,平常都是關著的,而鑰匙也是在溫夫人身邊的掌事嬤嬤手裏。
平日裏若沒有溫夫人允許,掌事嬤嬤是不會打開小門的。
這一切在溫傾腦子裏連接起來,無比清晰,可溫傾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朝夕相處的家人能這樣狠心,她畢竟是溫家人,身體裏流的是溫家的血啊!
在季池璟說完話後的幾秒鍾裏,所有人都不再言語,周蓮如捂著心口跌坐在椅子上,久久緩不過來。
溫傾更是難以置信,她覺得心髒像揪著一樣疼,疼到她恍惚,溫傾的手緊緊抓著床欄,手筋凸起,渾身發抖。
過了幾秒,溫傾聲音發抖地開口,似是在極力控製自己的情緒:
“她們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們畢竟是一家人啊!”
溫傾是對季池璟說的,縱使她極力克製,發顫的聲音還是出賣了她。
季池璟不由得眉頭一皺,上前一步似是想安慰溫傾,可礙於禮數,終究收回了那本想搭在溫傾肩上的手。
“本王本不欲多說,可實在不忍看到溫姑娘與周夫人往後的日子都被蒙在鼓中,還傻傻的去尋找那些不能稱之為家人的家人。”
“早知溫姑娘會如此傷心,本王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說的。”
季池璟言語之切切,令人為之動容,溫傾的心情也被季池璟的懊悔之意所影響,不禁出言寬慰:
“王爺不必自責,王爺一心為我們二人著想,是傾兒過於激動了。”
“或許,是傾兒命該如此……”
溫傾一麵寬慰季池璟,一麵也難掩悲傷,這所謂的真相於溫傾來說便是如遭雷劈,一時半會溫傾的情緒難以從中脫離。
季池璟知道溫傾本性純良,又重情義,本是想裝裝悔恨的樣子轉移溫傾注意,可不曾想溫傾視親情太重,一時竟也不知如何是好。
季池璟自認為現如今他與溫傾的關係也沒有到熟稔的地步,所以想來季池璟的話也不甚有用。思來想去,季池璟認為說再多都不如讓溫傾自己想清楚,自己不如過幾日再來尋溫傾,想來那時溫傾的情緒或許會有些許好轉。
思索過後,季池璟縱使萬般不舍,也不得不離去:
“溫姑娘切勿多思,若再傷了身體就不好了,時候不早了,本王就先走了,待到過幾日宅子修繕好,本王會來告知姑娘。”
溫傾現如今雖情緒不穩,但該有的禮數也不會疏忽,於是她緩緩起身行禮:
“多謝王爺如此照拂,王爺慢走。”
季池璟看著溫傾這因悲傷而更顯蒼白的麵容,晚膳時還稍顯靈氣的眼睛如今更是無神,好似從季池璟把溫傾救回來時她便是那樣了無生氣,淡漠卻又心思細膩。
她的容顏,她的身姿,她的一顰一笑,都像極了……
“王爺?”
溫傾見季池璟看著自己愣神,疑惑出聲。
季池璟立即回神,淺笑一聲掩飾自己的失態:
“無事無事,是本王失態了,本王這就離開。”
語畢季池璟轉身匆匆離去,出了屋子剛走幾步,他又不禁回頭看去,隻見燭火燃燒映在窗紙上那一片暖黃。
他想,如若溫傾少了那絲病氣,多些生氣,那與她,該是極像的吧……
看著看著,季池璟終是歎了口氣,轉身走出主院。
可屋內人怎知屋外事。
季池璟走後,溫傾又回到了榻上坐著,她連站著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和周蓮如一樣,就那麼坐著,不動,更無人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溫傾的手指動了動,續而她呼出一口濁氣,似是想明白了,又像是按耐不住了:
“阿娘,夫人她們,真的拋棄我們了嗎?”
溫傾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無神的看著旁邊,這句話像是在詢問周蓮如,卻是溫傾想要的一個答複,一個明明都心知肚明,卻還是渴望欺騙的答複。
溫傾的話語終於把周蓮如拉回神來,可周蓮如仍舊沒有回答,她隻是從無神的狀態變成的抽泣。
周蓮如沒有回答,此時此刻,沉默便是最言簡意賅的答複,溫傾也終於忍不住,閉上眼睛任由眼淚滑過臉頰。
溫傾和周蓮如都沒有大聲哭泣,因為溫家人待她們,實在算不上多好,可畢竟,那也是朝夕相處幾十年的家人,哪裏有她們熟悉的一切。
可那場大火,燒毀了溫傾的留戀,封存了溫傾的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