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衣衫漸薄。
林家二房從天水府出發時還穿著薄棉衣,到京城時已經換上了單衣。
榮恩侯府二管事租了六七輛馬車,帶著十幾個侍從等在碼頭,遠遠看見林二夫人從船上下來,忙迎上去行禮:“奴才林有德見過二夫人。”
林二夫人餘夢慌忙抬手止住:“林管事不必多禮。”
林有德瞬間直起了微彎的腰:“多謝二夫人。”
又笑著請林二夫人和眾位小姐少爺上馬車回府,言稱老夫人自晨起時就等著了,一盞茶的功夫問了三回,可不敢讓她久候。
林二夫人隨著林二老爺外放天水府已有十餘年,卻仍記得當初剛成親時林老夫人華服麗飾、排場浩大的赫赫威儀,她隻是天水府一個寒門舉人的女兒,雖然高嫁進了林家,麵對婆母卻總是心虛氣短、唯唯諾諾。
林老夫人不喜餘氏這副上不了台麵的小家子氣,言語中就帶了些出來,餘夢察覺後更加自卑,在林老夫人麵前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一聽林有德說林老夫人早就等著了,想到林老夫人那張常年嚴謹刻板、麵無表情的臉,餘夢就慌地招呼身後一群少年少女上車,行李箱籠隻讓管事把準備的禮物挑出來搬上了車,其他的留了十幾個家下人收拾,隨後再運回府。
……
榮恩侯府坐落在京城東區,達官顯貴聚集的地方。
林二夫人一行人離了繁華的碼頭,一路晃悠悠地穿過人山人海的集市、富商雲集的西區,又經過清淨風雅的書香坊,最後才是巍峨壯麗的東區。
車隊經過麒麟坊高大華麗的牌坊時,中間一輛馬車掀起了一點簾子,簾後一張嬌媚的美人麵,少女水潤的雙眸目光灼灼地看向那仿若聳立在雲端,代表著權勢地位的牌坊。這嬌媚少女正是林二老爺的庶長女、榮恩侯府的二小姐林金珠。
林金珠的生母原是青樓的清倌人,被林二老爺看上後贖了身安置在小院中。那個小院住了好幾位林二老爺的外室,皆生養了女兒。她小時候隻知道和幾個姐妹爭搶攀比,後來大些了,她才明白她們姐妹幾個都是外室女,因為父親家裏主母不同意,她們的母親進不了林府,她們也上不了族譜,這導致她很長一段時間處於一點就炸的狀態,不僅對生母愛搭不理,還動輒打罵下人。
直到五歲那年,她娘生了個弟弟。第二天她們一家三口就被接到了林府安置,她娘成了姨娘,她也上了族譜,成了榮恩侯府的二小姐。自此她收斂了脾性,裝做柔弱美貌的大家千金。
……
榮恩侯府祖上是戰功封侯,族人眾多,占據了一條街。想當年高朋滿座,車馬喧囂,來往賓客絡繹不絕,可惜後人不爭氣,自先榮恩侯仙逝,榮恩侯府就無人能上朝堂參與奏對了。
林老夫人與先榮恩侯恩愛,家中並無姨娘庶子之流,隻林老夫人得了兩個嫡子。膝下就這兩個兒子,林二老爺又長久不在身邊,林老夫人早就想得很了。愛屋及烏,雖說看不上唯唯諾諾的林二夫人,但同行的還有二兒子膝下的幾個孫子孫女,老二上任時剛剛成親,這些孩子她隻過年時見過林二夫人生的三小姐林金葫。
林老夫人端起茶盞,還未來得及抿上一口,便聽小丫鬟通報說二夫人已進了府,正往鬆鶴堂來,忙放下茶盞,疊聲讓丫鬟們去請少爺小姐們迎一迎他們叔母。
……
早知二房近日抵京,榮恩侯夫人許三薑提前備下了待客的服飾,林二夫人一行人還未到麒麟坊時榮恩侯夫人就收到了消息,讓族學放幾個孩子回來見客。
可惜她準備的再好,架不住有林錦這個變故。
看著眼前裝扮一新、聽話懂事的女兒和庶子,唯獨不見素日裏上樹下河、精力旺盛地人頭疼的兒子,許氏臉色一黑,咬牙切齒道:“這渾小子人呢?!”
大小姐林金盞和二少爺林鋒麵麵相覷,想到剛剛還跟在他們身後逗弄雀鳥的大哥,這麼一小會兒就不見了蹤影,他們還絲毫沒有察覺。
雖然大家早已習慣了大少爺的作風,事到臨頭還是頭疼心塞。
許氏深吸一口氣,隻歎自己上輩子做了什麼孽,這輩子才能遇見這個天魔星。想她原也是個蒔花弄草、言行優雅的才女,如今卻生生被大兒子逼成了暴躁的主母。
大家族人多口雜,今日出差錯的若是其他人,許氏必要使人將他拘回來,但林大少爺其人早已在族裏出了名,他做什麼來都不會有人奇怪,反而是她的女兒和庶子名聲尚好,消磨不起,若今日叔母歸家沒有及時親迎,明日就會有他們蔑視長輩的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