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墜滂沱,路有野草生。朝暮風雲起,天地易顏色……”尖銳的女聲在瓢潑的雨夜裏顯得異常淒厲,直叫人後脊發顫,深夜打更的太監也不由得放快了步子。
彼時宮門緊閉,讓這鋪天的怨氣更無處逃竄。
江陵宮。
“易顏色……易顏色……倒也不錯。”女子隻著裏衣站在窗前,隔壁冷宮的聲音她聽得一清二楚,麵上倒無一絲畏懼。
守夜的宮女許是聽見了裏屋的低喃,慌忙提著燭火趕來。
“公主,這旁邊的動靜滲人的很,竹留宮的那位自住進來就無一夜是安生的,您快快歇下才是。”
趙姒儀發出了一聲輕嗤,麵上卻不顯“到底是翰林學士家的女兒,落此境地倒也能吟上兩句詩來,當得一句‘貴女’。”
豆大的雨點子刮進房中,趙姒儀兀得拂袖而向床幃走去。
“隻可惜心思狠毒自有天收。這天下最是看不得作惡多端的行徑,秋昭儀是,這江山亦是。”
沛青聽著這看似大逆不道的話,心中倒也無甚波瀾,隻是更為心酸主子和蘭嬪娘娘這些年遭遇的種種。
蘭嬪家世卑微,在宮中無人撐腰,誕下一女,自然也是隨著她受苦的命。這宮中的阿貓阿狗,怕是都能踩上一腳,如今晉帝登基已三十年有餘,少年之時尚可勤政愛民,而今卻一心沉迷美色,煉丹製藥,家國大事尚且不放心上,又如何能在乎這後宮佳麗三千中一妃一女的死活。
於是後宮之中烏煙瘴氣,朝堂之上明爭暗鬥。
天下,苦晉王室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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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鎮江的水患容不得再拖了,今早的加急報,說是已入城池,受災者眾。”信使跪在地上,麵露急色。
偌大的殿中一時無言。
“那就派人去吧,人命要緊。”江肅珩悠悠地下著指令,眸中難掩冷意。
“主子,晉帝未下聖旨,此次私自遣人,恐他又要責你擅用職權,猜疑更甚。”一直潛在殿中的影衛一時心急現了真身,“況且……況且此次政府救災不利,這民心豈不失得更快……”
座上的男人聞言,不由得斜睨了他一眼。
“你可當真是瘋魔了,符衝。王權哪論怎麼變,百姓總歸是要活的。”
他起身,語氣也更為淩厲。
“大廈將傾,放眼朝堂,無人有匡扶之力,強弩之末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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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外頭依舊下著小雨,不見一絲要停的意思,將朱紅的宮牆淋得更為透亮,藏著深不見底的寒意。
江肅珩不執一傘,兀自向外走去,徒留符衝一人在殿中因失言而懊惱。
遠處涼亭藏在雨中,添了幾分朦朧之色,依稀可見一抹鵝黃色倩影立於亭中,搖曳生姿。
雨中初見,雨水徒增曖昧,好生心動的相逢。
隻可惜,確是各懷目的,為利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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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到訪,奴才有失遠迎。”都督的話講的禮數周到,可瞧著卻無一絲敬色。
趙姒儀不言,仔細打量著麵前的男人。姿容譎灩,青絲如墨,眸中幽深至極,怎麼看也絕不像無根之人。
當然了,趙姒儀知曉,他本就是個假太監。
“都督言重,本宮閑來無事到此觀雨,看看這天色是如何變得。隻是來的倉促,傘倒是禁不得用了,有勞都督給本宮弄把傘了。”女子的聲線清冷,一本正經地說著些胡話,給一旁的沛青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聞言,江肅珩順著趙姒儀的視線看了看地上躺著的那把油紙傘。
“的確是壞了,倒是被人硬生生撕斷的。”他心中暗忱,也不拆穿。
“那奴才有幸,今日就當公主的一把傘。”他唇瓣含笑,更顯得風流無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