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趟樓(1 / 3)

四趟樓對於我來說,是個意義深刻的地方。因為,我的童年的記憶,全部都在那裏。-

所謂的四趟樓,顧名思義,四個坐北朝南排成一豎趟的居民樓。-

從小父母都不在身邊,童年的我一直住在外婆家——四趟樓。-

那時的居民樓不像現在,專門的物業小區,什麼保安,綠化地下車庫還有什麼健身會所;居民樓的環境設施很差,要什麼沒什麼,一個門鎖早已破損的大門,柏油與泥土混合的小路,堆放的雜物,臭烘烘的垃圾堆,即使你白天沒風天來到這裏,你也會覺得這裏灰蒙蒙的一片。-

環境差,治安也不好,這裏魚龍混雜,你在院子裏玩的時候,可以見到各式各樣的社會底層的人物。也算是長了很多見識。-

在一樓的,是一個孤苦伶仃的老頭,身高一米八有餘,喜歡帶個圓邊草帽,鼻梁上方邊墨鏡,留著山羊胡子,身板寬大,站在那裏擋的下一大片光亮。-

這個老人平時以卜卦維持生計,雖說窮困,但是也凍不著餓不著,另外,他的兩個眼睛都是瞎的,看不了電視,用不著電燈,交的那點電費八百年也用不完。-

我的外婆很信這東西,所以我也自然而然的就和那個老人熟絡了,我得知那個老人也姓馬,那老人讓我叫他馬真人,我跟著叫了,他開懷大笑,給了我好幾塊大蝦酥。-

傳說馬真人年輕時是個遠近聞名的算命先生,另外也做捉鬼驅邪法事,越做越大,沒解放的時候還開著一個卜卦館,手下十多號貼身徒弟。-

世事無常,四九年,老毛頭當家後,這類所謂的“迷信”受到了滅絕性的打擊,那個算命的館子首當其衝,徒弟散了,館子拆了。-

在兩個兒子和妻子的支持下,馬真人在小胡同裏給人看相算命,再加上家裏的積蓄,倒也是還有點滋味。-

可是,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在全國開始的一場及其殘酷的浩劫很快就席卷了過來,由於馬真人的妻子是地主家的千金,再加上那馬真人的職業和黨的無神論很不對口味,另外,那接近喪失理智的“破四舊”,更不用多說了。-

馬真人是家破人亡,批鬥裏他的老婆染上風寒沒幾天就死了。-

因為對兒子母親去世,大兒子由於做了一些不是很合適的事,犯了反動罪,被槍決了。二兒子受了兒媳的蠱禍,帶著錢財,去投靠了南洋開農場的兒媳的大舅爺那裏,從此再無音信。-

家裏的錢財,瓷器,珠寶,畫卷,古籍,大部分都被抄走了,在不都讓二兒子帶跑了,就剩一本《易經》和少量的卦器,那是被埋在地裏,才逃過厄運。-

馬真人受了很大的打擊,一蹶不振,終日以酒洗麵。-

一天,醉醺醺的馬真人突然有所感悟,擺氣卦牌,測起長生天機來。-

不知是心不誠還是什麼原因,觸怒天威,突然沒來由的一陣暈眩,兩雙眼睛噴出血柱來。-

這兩雙眼睛因此就瞎了。-

總之這老人挺可憐的,自瞎後,最容易來錢的“相麵”“測字”兩條路都是斷了,但是相反,馬真人自此心境超然,更上一層樓,不再大喜大悲。-

那馬真人對我極好,十分和善,很是喜歡小孩子。-

我也平時沒事,總是去馬真人那裏玩。-

雖說他瞎了,但是他的屋子裏卻是整整齊齊幹幹淨淨,真不知道他自己是怎麼收拾的,還有他的家裏總是有稀奇古怪的東西,桌案前供奉著太上老君三清牌位,那個木頭牌位還是長了綠色樹芽的,真是好玩。-

他家的門框上,地上角落,床下,都供奉著各式各樣東西,有是人的,還有各樣動物的。-

有的時候我在地上爬著打滾玩,還能看見桌子下麵一個抽著煙袋的老太太攆我,讓我別這麼玩,容易磕腦袋。-

我哈哈直笑,拍屁股站起來,去玩陽台上的花去了。-

現在再去想想,真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馬老爺子當年至少九十歲了,不糊塗,耳朵不聾,背不彎,腿腳麻利,真是有種飄逸成仙的樣子。-

一次,我和幾個玩伴在草叢裏抓螳螂,我一腳踏過去,覺得踩到了一個細軟的的東西,緊接著“嘶”一聲,我覺得腿上一疼,一個綠色的長影子鑽到草裏,我看見褲腿破的洞滲出血來,我就大哭起來。-

我外婆著急到不行,很快就送醫院了。-

醫生看了看,抽點血,說是草蛇咬的,沒毒,直接上藥包紮,另外給我開了點藥,就這麼完事了。-

傷口很快就不疼了,我們也忘了這事了。-

慢慢的,不知道為什麼,我開始不願意吃飯了,也不願意下樓玩了。-

我餓的麵黃饑瘦,偏偏還不知道餓,一睡到半夜,還會突然大哭大鬧起來,把外公外婆往屋外趕,一邊趕一邊罵,可偏偏我神智還清醒,但是身體眼淚都不受控製,和中邪一樣。-

越來越頻,一宿一宿的,我外公外婆也扛不住啊,帶我去醫院檢查,也沒看出所以然來。-

我外婆這時候想起來了,把我送到馬真人那裏。-

我不知道怎麼了,瞬間就毛了,連哭帶鬧的也不去。-

我外婆看我樣子可憐,猶猶豫豫;外公心一橫,扛著我直接下樓了。-

到了馬真人家裏,我外婆哭著求馬真人,我也不哭鬧了,直接四處玩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