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二年，紅星公社，大河村村口。
老關家的大姑娘帶著孩子回娘家啦，那臉色蒼白得嘞，看著怪嚇人的。經過村口的時候，也不跟在杏樹下閑聊的嬸子們打招呼，踩著單車就過去了。樹邊上的秋嬸子探頭掃了一眼她背影，滿臉疑惑：“這不年不節的，關意回娘家幹啥？”
“還帶著孩子呢，怎麼不見孩子爸一起？”
“說不準人就是回來看她爹媽的，有啥大驚小怪的。”
“咋可能嘛，這意丫頭自打進了城逢年過節才回來，平時都要在廠子上班哪有時間回來。”
“再說這天都擦黑了，這時候回來絕對發生啥事了。”
樹下的嬸子大媽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此時的老關家還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今天大家下工都晚了，何巧燕帶著剛進門沒多久的侄媳婦緊趕慢趕做好了晚飯。
全家人剛上桌準備吃飯，聽見外麵大門被推開，劉菊芳扭頭一看，就見自家大閨女推著單車，外孫女歡歡牽著她媽的衣角，兩人進了院子，心頭一驚，趕緊放下筷子迎了上去：“這大晚上的你咋帶著歡歡回來了？”
關意抬頭對上她媽關切的眼神，從縣城忍了一路的眼淚掉了下來：“媽，我跟李萬勝過不下去了。”
“咋了這是，出啥事了，你跟大勝鬧別扭了嗎？”劉菊芳見閨女一回來就哭，趕緊將母女倆拉進堂屋，語氣也帶了幾分焦灼。
老關家其他人也停下了筷子，作為一家之主的關老頭看著哭哭啼啼的大孫女，拿起旁邊的煙鬥敲了敲桌子：“好了，孩子都在呢，哭起來像個什麼樣子，先吃飯，有什麼事吃完飯再說。”
老爺子發話了，其他人也不著急上前詢問了，劉菊芳拿帕子給關意把眼淚擦淨，又讓歡歡坐下先吃飯。
老關家還沒分家，關老頭和關老太兩子一女，小女兒關為紅嫁到了公社裏，現在在桌上吃飯的就是老大老二兩家。
老大關為家在大隊衛生站上班，大兒媳劉菊芳生了兩兒一女，關意關傑還有關俊。關意嫁到了縣裏，關傑今年剛結婚，媳婦蔣西遙是下鄉的知青。
老二關為民是生產隊大隊長，二兒媳何巧燕生了對龍鳳胎，關心和關安。
因惦記著關意，全家人吃飯的速度比平時快了不少，吃完飯連碗筷都來不及收，劉菊芳焦急道：“丫頭啊，到底怎麼回事？”
關意這時候心情已經平複下來，她垂下眼角，半摟著歡歡，聲音帶著苦澀：“我婆婆一直嫌我沒生出兒子，在家裏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這我都忍了，可她因為歡歡是女孩，動輒趁我上班的時候在家打罵她。”
現在家裏還是點著煤油燈，昏暗的燈光下，關心望著堂姐的側臉，一時有點恍惚，現在發生的一切好像和她前幾天夢裏的場景重合上了。
在夢裏，堂姐帶著歡歡回到家來，也是哭訴她婆婆的不慈，還被歡歡說出了丈夫打她的事情，家裏雞飛狗跳，可最後堂姐還是妥協了，回了李家，李萬勝那個渣男更加肆無忌憚。
現在坐在桌邊的關意雖然臉色蒼白，但依舊鮮活，不像夢裏的那個關意，不到三十歲就如同行屍走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