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後,我還是會回想起外婆臨終前交給我的那封信,我當著她的麵一字不落的讀,她麵帶微笑的看著我,我的淚水紛然落下,與她相視一笑。
那年我二十三歲,不是很老,離老字還有六十個世界那麼遠的距離,也不是很年輕,是一條被輕微磨損的繩子。
那時候的她已經走過了八十個世界那麼遠的距離,但看起來好像還有三十個世界那麼遠的距離。
那天是暑假中一個難得涼爽的日子,她盤腿坐在沙發上和我分吃一盤西瓜,母親在廚房做飯,她突然對我說:
“西芒,幫我寫本書吧。”
她總喜歡看書,床上,茶幾上,沙發上,廚房的餐桌上,衛生間的擺架上總能看到書。
“什麼書?”
“關於我的所有情史。”
她眯起了眼睛,我看見在她臉上爬過的一抹狡黠 。
“你知道的,我不會寫書。”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或者寫一本英文作品也可以啊!”
說真的,我很頭疼,麵對這位眼神矍鑠,相對於同齡老者來講打扮的過於時髦麵容過於年輕而又過於古靈精怪的老人。因為她不是別人,她是我的外祖母。
我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英文老師,教小學英語,工作不難也不輕鬆,算是比較自在悠閑。按外婆的話來說,我天生就適合站在講台上為人師表。這沒錯,因為我確實是這麼想的,我愛那些孩子們。
我出生時睜開眼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外婆。其實外公,父親也在,隻不過外婆離我的臉隻有一毫米,實在是太近太近了。後來外婆說是要細細看看我剛被生出來的模樣,她說她還從沒見過這麼新鮮的小孩子。她直言我那時候真的太醜了,一點都不像她。
我卻好奇小孩子也有新鮮和不新鮮一說?
隻可惜外公在我出生後第二天就去世了。後來我才知道外公是一直硬撐著,他的癌細胞擴散到無法控製的地步,卻硬是撐著看到我出生的那一刻,已經是奇跡了。
母親說外公去世之後外婆就像變了一個人。外婆的眼睛突然不好了,到醫院檢查說是年輕時不愛護眼睛高度近視留下的後遺症。母親一頭霧水,但外婆哭了一天一夜,誰也不好說什麼,隻好按照醫生的說法給外婆配上一副九百度近視的眼鏡,又配上一些眼貼和緩解眼部疲勞和預防後遺症的藥物。
外婆和我一樣是這個家的新生兒,她不記得很多事,也不記得一些人,她的性情和生活習慣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所有人卻出奇的有耐心幫助她重新認識她周圍的人和事物,他們一致認為是祖父的死帶給了外婆太大的刺激。
我有一位姨婆,比外婆小五歲,她說外公外婆的生活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爭吵,兩個人誰看誰都不順眼。因此對於外婆的反應,她起先是震驚和難以置信,後來則明白兩個人相互扶持過了幾十年,縱使再多的雞毛蒜皮,也是會滋生出感情的,互相陪伴到生命盡頭再苦那也是甜。
那段時間母親負責照顧新生的我,父親負責照顧母親和新生的我,姨婆負責照顧新生的外婆 ,整個家忙忙碌碌卻又秩序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