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靜德送至門口,兩人各自行了辭別禮,唐梅菊才上了驢車。
驢車繞過兩個街角,宋景石才姍姍來遲,嘴角掛著沒抹幹淨的糕點渣滓。
唐梅菊剮了宋景石一眼,用食指點自家兒子的額頭:“沒出息的,他姓徐的有這麼可怕。”
宋景石嘟著嘴,露出訕訕笑容:“娘,每回見徐先生,你都要衝我發火。”
唐梅菊叨叨道:“還為人師呢!他說你弟弟,今年考不上,我能有好臉色。”
宋景石從懷中拿出宋言的抄錄:“娘,花花今年一定能考上。你看,這是花花寫的。”
唐梅菊接過竹紙,不識得上麵字跡,卻覺得傷心悅目:“真是小言寫的?怎麼和往日字跡不同?”
旋即,唐梅菊淚如雨下:“我兒在牢中受了多大的苦頭,才會有如此剛猛的筆力。”
宋景石一時不知道如何辦,隻得小聲提醒:“娘,別哭濕了紙。”
唐梅菊抬起發紅的眼眶,盯著宋景石:“你弟弟的東西,為何會在你這裏?”
宋景石小心翼翼的將竹紙疊起來:“娘,你不是常說,要我娶位書香門第的姑娘嗎?我待會用得上。”
唐梅菊用手絹擦幹淚痕:“罷了,隨你去吧。”
驢車行至觀音寺,已有不少人來。
宋景石先行跳下車,攙扶唐梅菊下車。
唐梅菊邊走邊提醒:“男左女右,莫要壞了禮節。”
宋景石小雞啄米般點頭:“知道了,娘,男子應該先邁左腿。”
臨近午時,觀音寺已經有不少人。
宋景石攙著唐梅菊入了院子,將帶來的齋菜,布匹交給觀音寺的主持了空。
了空主持掐著佛珠的手放在胸前,微微頷首:“阿彌陀佛。”
唐梅菊行了禮,帶著景石前往佛堂。
佛堂中的蓮花石座上,站著富態的世親菩薩,俯視眾生。
“娘和菩薩說會話,你去後院與她們玩吧。”
宋景石憨笑著,回了聲哎。
繞過偏殿,眼前豁然開朗,俊男靚女們正隔著書案對坐。
偏院中,有位身著帆白長衫的男子,單手背後,另一手持扇,盈盈踱步。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還……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一詩誦完,男子手中的紙扇打開,輕拍左肩,鬢角的長發被扇子風拂動,好不瀟灑。
“關公子好才華,青蓮居士的詩不是一般人能駕馭的。”有名頂著員外帽的黝黑男子,笑嘻嘻的揮動手中的湘妃扇。
關興眯眼瞥向院中的女眷們,輕輕點頭:“謝兄謬讚了,不過是借著青蓮居士的名聲,僥幸而已。”
女眷中走出一位捏著紅色手絹的女子,捂嘴偷笑:“你們男子,隻曉得背些旁人的詩,比青蓮居士差遠了。”
關興臉上陰晴不定,回了句嘴:“青蓮居士之才,我等窮盡半生也不能及。”
那女眷毫不避諱:“青蓮居士也是人,為何不能比?”
關興頓時羞紅臉,直說女子無禮。
宋景石見到拿著紅色手絹的姑娘,眼睛頓時直了,著急從懷中摸出弟弟抄錄論語的書法:“咳咳。”
竹紙上的方塊字,字字如刀雕斧刻,鏗鏘有力。
“好字。”
宋景石頓時被眾星拱月般簇在中間,手中的竹紙更是被人目不轉睛盯住。
有隻纖細的手從人群縫隙中伸出,捏住竹紙的一角,正是那名紅色手絹的女主人。
李芊芊將竹紙展開,在院裏轉悠:“本姑娘喜歡這幅字。”
宋景石昂首挺胸:“能被姑娘喜歡,是宋某之幸。”
李芊芊湊到宋景石麵前,盯著對方:“我叫李芊芊,住在鄆州縣衙。”
宋景石喜出望外,沒想到李芊芊竟直接將閨名相告。
李芊芊解開腰間繡著牡丹的香囊,從裏麵同樣拿出一張紙,上麵的字跡娟秀,婉約。
宋景石展開紙張,還未查看,好詩的稱讚已經出口。
未等宋景石繼續往下問,李芊芊被名衣著樸素的婦人喊走。
“芊芊,該回了。”
李芊芊邊走邊扯著嗓子衝宋景石叫:“我家就在鄆州縣衙。”
那名婦人聽到李芊芊的動靜拽住她的胳膊往外去,邊走邊訓斥,似乎在埋怨姑娘家家不該如此大聲說話。
望著李芊芊的背影,宋景石嘴巴張開,臉上掛著一絲憨樣,嘴裏不斷的自言自語:“芊芊。”
“兄台字體自稱一派,世間罕見,若是能留下墨寶,小弟感激不盡。”
有不少公子見了那篇論語,圍在宋景石旁邊,懇求宋景石留下墨寶。
“是啊,我看兄台筆力身後,定能成為蘇黃米蔡之外的第五大家。”
宋景石的心早已被叫做芊芊的姑娘帶走,對方走了,再無心思待下去,借口離開了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