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父親的離世(1 / 3)

父親離世後,年幼的“我”與母親、外婆一起乘船前往尼日尼投棄外公。閱讀本節,通過父親下葬時“我”與外婆的對話分析孩童與大人看待問題的不同之處。本節結尾處,“我”為什麼對剛見麵的外公產生了敵意?

在那間昏暗狹小的屋子的窗底下,我的父親正躺在地板上。他穿著白色衣裳,腳光著,腳趾以一種奇怪而扭曲的姿勢張開;他的手指無力地交叉擺放於胸前,那雙銅幣似的圓眼緊閉著;他含著笑,慈祥的臉上泛著鉛青色,而我則被他齜著的牙齒嚇到了。

母親隻穿了一條紅裙子,跪在父親的旁邊,用我鋸西瓜皮的那把黑梳子梳理著他的頭發。她一直嘟囔著,聲音嘶啞,眼腫得像一直泡在淚水裏一樣。

我的手被外婆緊緊攥著,她是一個身材圓潤的老婦人,大頭圓眼,鬆軟的鼻子,渾身柔軟,穿著黑色的衣服,很迷人。她也在哭泣,但隻是為了陪伴我的母親,所以那哭聲聽起來倒像是一首令人舒適的伴奏一樣。她渾身戰栗著,要把我推到我父親的身邊,但我退縮了。我感到非常害怕和不適於是我藏到了她的裙子後麵。

在這之前,我從未見過大人哭,也不理解外婆為什麼一直不停地說:“去跟你的父親告別吧,你再也見不到他了,我的孩子,他死了,雖然還不到時候……”

我才大病初愈,還能清楚地記得,在我生病期間,父親總是很高興地陪我玩。但是突然有一天,他消失了,這個奇怪的婦人--我的外婆,取代了他的位置。

她說起話來讓人感覺十分親切,語調也很快活。從我們見麵的第一天起,我就跟她成了很要好的朋友,現在,我急切地希望她能帶我離開這個房間。

母親的眼淚和哀歎讓我不安,我以前從沒見過她這樣。通常情況下,她是一個嚴厲的女人,從不說廢話,做事幹淨利落,身材又高又大,像一匹馬一樣強健,孔武有力。但是現在,她看起來臃腫不堪,頭發蓬亂。

我在房間裏站了有一會兒了,可她一眼都沒看我,隻是一邊哭一邊專心地梳著父親的頭發。

門外來了一些警察,還有一些皮膚黝黑的農夫,他們都朝屋裏看過來。“趕緊把他弄出來吧!”警察沒好氣地喊道。

窗戶上掛著的黑色披肩被風吹起,像鼓起的帆一樣。我忽然想到,有一次,父親帶我去劃船,突然一聲巨雷響起,父親笑著把我放在他的雙膝間,大聲說:“這沒什麼,不要怕,兒子!”

母親吃力地從地板上站起來了,但即刻又往後倒了下去。她的頭發散在了地板上,臉色鐵青,牙齒緊咬著,用可怕的語氣說:“把門鎖上,阿廖沙,你出去!\"

外婆把我推向一旁,跑到門口喊道:“不要害怕,朋友們,不要動她,請你們出去,這不是霍亂,她要生孩子了,同情同情我們吧,我的老天爺!”

我躲到了一個放在黑暗的角落裏的箱子後麵,窺見母親在地板上扭曲掙紮,她呻吟著,將牙齒磨得咯咯響。

就這樣持續了很長時間,母親幾次掙紮著試圖站起來,卻又一次次倒下去……忽然,一聲嬰兒的啼哭劃破了夜空!

“謝天謝地,”外婆說,“是個男孩!”外婆點亮了一根蠟燭。

之後我就在角落裏睡著了,因此其他事情我一概記不起來了。

我記憶中的另一個畫麵是在雨天的一個荒涼的墓地前,我站在一個黏滑的小土堆上,看著那個被放進父親棺材的坑,坑底滿是積水,還有幾隻青蛙,其中兩隻甚至跳到了黃色的棺材蓋上。

站在墓旁的隻有我、外婆、警察和兩個農夫。

“埋吧!”那個警察說著,走到一邊去了。

外婆哭著,扯住頭巾的一角捂住了臉。農夫彎腰往坑裏填進第一鏟土,泥土和水飛濺了起來。青蛙開始從墓穴裏往上跳,但土塊很快又把它們打回去了。

外婆牽著我的手,帶我走向遠處。

“你為什麼不哭呢?\"當我們走到墳場外時,她問我,“你應該哭的。”

“我不想那樣。”我說。

“算了,你不想哭,就不要哭了。”她平靜地回答。

她讓我哭這事,讓我感到很奇怪。我平日裏很少哭,每當我哭的時候,我的父親總會嘲笑我,而我的母親也會對我喊道:“不要哭了!不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