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是遠近聞名的萬元戶,在70年代初的中國農村,50元錢可以讓一個6口之家吃香喝辣一月有餘,在這種經濟背景下,吳家的名聲,要比他們家的油坊還大。每每提及吳家,村裏上了年紀的,總感懷道:“嘖嘖,吳家可是大戶人家!”在相親鄰裏眼中,吳家的一磚一瓦都是富貴。吳家之所以財源不斷,原因就是:每家每戶,不管貧窮還是富足,柴米油鹽日常必須。老吳頭就是這吳家的一家之主,從他爺爺輩就在這吳店子村開油坊。這些年滄桑變化,日複一日,但這門手藝猶如傳家寶一樣,代代相傳。老吳頭膝下有二子一女。姑娘年紀最小,怕她出嫁後受苦,於是招了個上門女婿叫胡六。胡六在本家行六,故得其名。吳家的二位公子,名字都是請有學問的先生取的,但村裏人還是習慣稱呼:吳老大,吳老二。吳老大生性憨厚,對老吳頭言聽計從,老實勤奮,跟著爹從小打理油坊的生意。年近四十了,倒娶了房模樣標致的小媳婦。據傳,吳老大以前有過一個未曾過門的媳婦,是老吳頭年輕時與好友指腹定的的娃娃親。可憐這女娃天生殘疾,吳老大成人後天天向自己的母親哭訴,而老吳頭就一句話:“商量妥的事不能改!”為尋醫治病,那可憐的女娃早已將自己家霍霍的一貧如洗。平日裏老吳頭也沒少救濟。日子一天天過,救急哪能救得了窮。一年歲末,老吳頭的這位好友趁夜色舉家搬了,無影無蹤。有人說是投奔遠房親戚去了,也有人說是要飯去了。總之這輩子或許和老吳頭再難相見。老吳頭心裏明白老友苦心,為此托人四下尋過,無果。幾年裏他像丟了魂一樣,是自責也是掛念。經常在酒醉後,老淚縱橫的哭訴:“老弟呀,是哥哥的錯......”就這樣,吳老大一直耽擱著,但凡媒人上門,老吳頭好酒好飯招待,但就是不同意,回複媒人的總是那四個字: “再等兩年。”就這樣吳老大三十大幾了才娶上妻。吳老二是本村唯一喝墨水的,老吳頭一門心思的供養讀書,希望自己家祖墳上能長出那根草。(在此不表)最讓老漢放心不下的是女婿胡六,胡六表裏不一,平日在家少言寡語,也幹點力所能及的瑣事。但內心是你想象不到的不老實。以前在他村裏,無人敢惹。人稱“假唐僧”,誰要是得罪他了,表麵上默不作聲,但隻要瞅準機會,哪怕時間過去再久,這胡六也得變本加厲的撈回來。就這麼個消化不良的東西,卻入贅了吳家。有人“嘖嘖”,有人記恨,也有人為老吳頭惋惜。人世間哪有那麼多的天經地義支撐著每個人心中的公道。其實這胡六也是命苦之人,母親逃荒自此一個叫胡家嶺的地方,嫁給了自己的爹--胡奎。這胡奎就是個挨千刀的流氓,上有三個姐姐,他的爹娘也都是閑不住的人,按理說日子還算過得去,雖說胡奎長相不好,但娶妻生子也不是難事。自三個姐姐出嫁後,胡奎卻一直單身至三十八,就因為他吃喝嫖賭,也無人敢管。臉上有道疤,從左邊眼角一直到左邊嘴角,那是因為一天夜裏,胡奎按奈不住成年男人的欲火,跑到鄰村寡婦家,翻牆入院,預行非禮之事。哪曾想那女人也是一名悍婦,使出全身的力氣,一扁擔打在胡奎臉上,頓時血流不止。最後落下一道大疤。人稱:胡大疤拉。為什麼胡六的娘當年肯嫁給這樣一個雜碎呢?說來也是作孽,當年胡六的娘落難到此,衣不遮體,饑腸轆轆。胡奎的爹娘動了歹意,以管飯為由將其和胡奎鎖在屋中,結果絕不會出人所料,半天的時間,這苦命的女人被折騰的隻剩一口氣。那年她才17歲。再後來,胡六的母親沒了指望,被又逼又勸的做了胡奎的媳婦。對於有些人,能活命由不得你選擇怎麼個活法。這命苦的女人為胡奎生下了六個孩子,其中還夭折過一個。孩子多了沒法活,胡奎就將年僅三歲的胡六,過繼給了他大姐出嫁的六裏廟村中的一戶絕戶家,胡六母親舍不得身上掉下的肉,整天哭哭啼啼。為此,不知被胡奎酒後變著法的毒打過多少回。“寧願跟要飯的娘,不要做官的爹”,這句話讓母親這個稱謂又多了幾分溫暖和崇高。後來,胡六的娘在被一次毒打之後,夜半跑到十幾裏外的野地裏,頭朝下跳進了一眼枯井,死的時候穿著一件黑粗布棉坎肩,將一雙鞋留在了井邊。話說這胡六跟了絕戶家,也沒餓過肚子,但打小就並非善類。成人後與張來寶混在一起,這張來寶是胡六養父家的鄰居,以開賭為生。不管哪朝哪代,社會盛世還是動蕩,賭博與娼妓的營生總有一席之地,從未絕過。有人在張來寶那輸了田地而妻離子散的,也有人因賭癮難戒活活將爹娘氣咽氣的,等等,無一善終。後來胡六被老吳頭招了上門女婿,也沒有被逼改姓。吳家在十裏八村就是個福地,吳家人也是良善,按理說胡六也算一步登天,以後衣食無憂。有人論道:“胡六的娘吃盡了苦,一輩子沒有享過一天福,最後死在井裏,老天爺還是有眼,給了這孩子福分,進了吳家。”往往最美好的期許,總是經曆著最難以接受的事實。在胡六看來,他沒有家人和朋友,張來寶就是他的知己和精神寄托。別看平時他少言寡語,但到了張來寶那就像換了一個人。時間久了,胡六在吳家慢慢不安分起來,這從吳家錢匣子裏的錢隔三差五不翼而飛說起。一次,兩次,三次......最後老吳頭忍不住了,在一次晚飯時詢問了胡六,胡六拿出了看家本領:“不吭聲”。吳家人發現在第二天的早上,胡六不見了。最後在六裏廟的養父母那找到了他。自從到吳家,這也是他第一次回去。將胡六尋回後,老吳頭再也不提丟錢的事。在吳店子胡六也交上了一個朋友---孫富貴,這廝是屠狗的,靠賣狗肉為生。這孫富貴愛做無本的買賣,如果誰家養的狗不見了,十有八九在他家湯鍋裏,奇怪的是本村的狗從未丟失過。有人曾在他的狗肉攤上買到過形似黃鼠狼的生物,他卻說是不足月的乳狗。胡和孫經常在深夜跑到張來寶那裏賭上兩把。久而久之,村裏人風言風語,老吳頭自然覺得丟人,三番兩次勸說,但胡六那樣的心肝哪能被良言所動。一次晚飯後,老吳頭借著二兩燒刀子的勁終於發出火來。自打來到吳家,胡六就沒聽過咯人的話,哪能受這火氣,雖有所收斂,但仇恨的種子算是深深的埋進了心裏。老吳頭怎麼也不會意識到自己惹了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