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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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羅說的不錯。近來,天津城裏街談巷議最熱鬧的,非“旺道莊建火車站”這件事莫屬了。李鴻章初任直隸總督時,總督衙署本來設在保定,可他一直坐鎮天津辦公,幾年下來,洋務派們創辦的實業也的的確確大有收獲,天津街頭先後掛出了許多新牌子,什麼機械局、招商局、紡織局、電報局,北洋水師籌辦局啦,盡是些讓人眼花繚亂,但對它到底管嘛用的又仗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機構衙門。

站在天津新城與老城之間,人們心頭上的落差是巨大的,驚異之中常常伴有被時代慢慢剝離的痛苦。與新區明快的麵貌和雨後春筍般出現的教堂、洋行、碼頭、診所,會館、票號、貨棧、商鋪相比,老城內灰土脫落低矮破敗的平房、狹窄髒亂坑窪不平的街道、緩慢拖遝的節奏...一切的一切,都在無言印證著它的老去。

然而,這種差別隻僅僅是外在的,亦可說是被迫的、政治的、官場的。如果說天津真有什麼變化的話,它一定不單是建築上的,而是這裏的人們已經變得可以用一種開放的心態主動接受洋務了;如果說,變革中的天津人更關注的是個人命運的話,那麼,此時的大人物們關心的則是如何在這滾滾西化熱浪來臨之時,努力改變這個國家的命運了。

六年前,李鴻章便已有了大手筆,他下令在唐山成立了開平煤礦公司,為把挖出來的煤盡快運出去,他又四處籌集資金修了大清國自己的第一條鐵路。這條鐵路以唐山為起點,一步步地向南延展,現在終於修到了天津,於海河東岸的旺道莊、唐家口一帶建中國第一座現代意義上的火車站。車站開工的奠基禮就定在九月初二這個黃道吉日。

天津人曆來好熱鬧,人們早在八月底就都坐不住了,你傳我我告你,爭著一睹這不吃草光幹活的“火車”究竟是個什麼洋怪物。賢來軒的黃掌櫃原本就想去??這場熱鬧,而且那幾位最有錢的茶客還都主動地在李鴻章的“天津鐵路公司”裏入了股,肯定都得參加那個典禮。黃掌櫃決定順應“民意”,前一天便在大門外掛上了明日歇業的提示牌。

轉過天,黃掌櫃早早起床,帶著老婆孩子勾奔城東南。他費了老大工夫,才過了老龍頭渡口,隨著人流趕往旺道莊。可剛到季家樓火神廟,人流就擁擠不動了。黃掌櫃一看,前後左右全是腦袋,不分是穿綢裹緞還是破衣爛衫的,五行八作、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叉在了一塊。耗上老半天還是挪不了半步。幸虧已經到了秋後的九月,要趕個三伏天,這成千上萬的人非糗成人醬不可。黃掌櫃被擠得難受之極,朝前邊沒好氣地嚷道:“頭裏的,就算是個王八,也得動動窩吧。”旁邊一個滿臉是汗的胖子應道:“你嚷嘛,沒聽前麵說了嗎?李中堂要來剪彩,全戒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