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星海拖著那個買了幾年都沒用上的20寸行李箱,背著一個黑色雙肩包,在這個夏天的某個傍晚時分停在了老家院子門口。這個木門很久了,二十多年了,時光在上麵長出了一條條黑色的黴斑,還有村子裏調皮的小孩在木門上胡亂塗鴉的粉筆畫。蘇星海一把把手機揣褲兜裏,推了一下門,門開了一個口子。她蹲下身,伸出手在門下麵摸了摸,摸出一串兩把鑰匙,拿起一把熟練開了鎖,拎起箱子左右看了看,一下閃進門裏。還好沒人看見,她呼了一口氣。蘇星海轉身將門關上,又把那把鎖反扣在木門上,門縫裏最後一點夕陽落下,天色漸漸沉下來了。
蘇星海拿著另一把鑰匙打開院子裏的廚房門,從灶台旁拿起房子大門鑰匙。她摸一下灶台上的一層灰,心裏苦笑一下,老媽很久沒有回家了,要是知道她這次這樣子回來會不會氣得破口大罵。
蘇星海打開客廳大門,開了燈,最古老的白熾燈亮著光,偶爾還一閃一閃的。她把行李箱打開,一本紅色的離婚證書赫然展現在麵前,她搬來一把塑料椅子,坐下,托著腮,看著它發呆,似乎在想什麼,卻也不似在想什麼,一動不動,好像過了很久,才輕笑了下,又微微歎了口氣。起身翻出雙肩包裏的一包螺螄粉,一包方便麵放在茶幾上。燒水去吧。蘇星海心裏又興奮起來。
電熱水壺開始燒水,噠的一聲,屋子裏的燈光暗了一個檔次,幾分鍾後咕嚕咕嚕聲響起來,又噠的一聲,屋子又亮了一層。蘇星海打開櫥櫃門拿出一隻可以泡麵的大碗,在院子裏用井水隨意衝了下,回到客廳,拆開了方便麵和螺螄粉,螺螄粉的粉大晚上的不方便煮,用泡麵代替下,所有的佐料都一股腦倒裏頭,筷子攪兩下,那酸筍的味道真上頭,讓蘇星海忍不住咽口水。方便麵螺螄粉好了,蘇星海一邊嗦著麵,一邊想著,媽的,終於可以毫無顧忌地吃了。之前在家吃,每次前夫哥都一臉嫌棄,一邊嚷嚷,這是馬桶沒衝嗎?一股屎味。在家最多也就吃過三回,每回這樣說,每回!蘇星海一邊憤憤回憶著,一邊嗦了一口湯,順便把風扇開到最大對著自己吹,要是加把青菜就更棒了。
酒足飯飽後,哦,不對,沒有酒,也沒有飯,隻有麵,螺螄麵吃飽後,蘇星海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裏。夜色已經完全黑了,月亮還沒有出來。蘇星海身子往椅子後仰了仰,抬頭看著星空,周圍是夏日蟲子的叫聲,還有青蛙的呱呱聲時遠時近傳來。蘇星海滿足的歎了一口氣,繼續仰著頭看著天上的星星。已經很久沒有看過這樣的夜空了,居住的城市裏的夜空好像很窄,看不開闊,也沒有閑情逸致,偶爾能看到幾顆,就已經覺得驚奇。現在農村裏的星空也不是小時候那樣清晰明亮,但總比城裏好。夜空中有三顆排列的星星依舊在,據說是獵戶座的褲腰帶,好似回到多年前的夏夜,那閑淡的時光,也是一人一椅坐院子中央望著星星發呆。
院子裏的四季桂開花了,晚風一吹,深吸一口,賊香。院子裏還有一棵葡萄樹,蘇星海剛趁著燒水的間隙在架子下視察了下,結了幾串,還是綠的,有幾顆微微發黃,是要熟的跡象,捏了下,確實有點軟,被蘇星海摘了下來直接放嘴巴下肚了,有一點點酸,更多的是原生態的那種甜中帶酸。這棵葡萄樹也十幾年的曆史了,蘇星海一直記得第一年沒結果子,第二年結了三串,第三年結了一百零一串,但是從來沒有見過著葡萄成熟了到底啥樣,因為都是有點黃就被她和家人捏著捏著吃完了,眼見著葡萄樹一年比一年茂盛,誰知那年冬天霜凍厲害給凍死了大部分的枝杈,隻留下部分根莖,後來勉勉強強又長了一些枝葉,現在也隻剩下不多的枝杈還延續著,稀稀拉拉掛著幾串營養不良的果子。
蘇星海靠著竹椅往後仰了仰,竹椅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她的思緒從葡萄架回到頭頂的星星上,回憶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離婚是李維昊提出來的。早上她剛起床換完衣服,李維昊走到她麵前,踟躕一下開了口:“我們還是離婚吧”,當時蘇星海的心裏一驚,馬上就平靜下來,抬頭問:“你確定嗎?”李維昊沉默點了點頭,轉身開門上班去了。蘇星海回頭坐到床沿,她有點想哭又有點想笑,又好似心裏的一塊大石頭放了下來,輕鬆了不少。女兒已經上學去了,蘇星海把女兒睡覺的被子枕頭整理好了,自己又重新躺下。她的思緒一下子突然興奮起來,離婚,離婚,這是她自己也曾經想過很多次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