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要護著那個老人?”嚴晗一邊吃飯一邊不忘問。
“我可憐那個老人,更可憐被無緣無故擄走的那兩個孩子。”
“位高權重者豢養奴隸,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堂堂武林盟主,也能知曉奴隸的不易嗎?”
聽到這話,袁越臉上露出從未見過的嚴肅:“可試問燕兄弟,什麼是天經地義?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這道理不錯,但何為陰何為陽?太陽讓萬物生長,月華滋養萬物,在周朝以前,男人耕作,女人織布,也並沒有太陽比月亮重要,男人就高於女人的道理。而人們現在信奉的男為陽女為陰,君為陽臣為陰,抑或是燕兄弟你所說的,主為陽奴為陰,不過是這道德人倫在時間演化的結果,幾千年來根深蒂固,人們便以為它是天經地義的了。”
嚴晗若有所思:“所以,這便是袁大哥不會因為我是魔教人,便厭棄我的原因嗎?”
“是也不是。我想,人有選擇信仰的自由,但總想將萬事萬物分出高下,覺得武林正道天然在魔教之上,這就讓我難以費解。明明萬物都脫胎於天然,但卻非要以階級劃分,燕兄弟,你不覺得這讓人憤怒嗎?”
袁越指了指對麵的妓院:“妓子總被人們不齒,好像她們的存在便是天然的罪過,然而前朝亡國的時候,不正是妓子投江不肯降敵嗎?而那滿腹仁義禮智的君子都去哪了呢?” 袁越指指酒樓樓下叫賣的男人,“你看他,也許是有大智慧的人,但隻因一句商人地位低賤,不許科舉,就全然斷送了他一切仕途。就不說人了,南方的山林每年要運多少金絲楠木到皇宮用作梁柱?尊貴的官老爺們想用珍貴的木材裝點自己的神聖,又焉知和百年樹木比,人生的一瞬是多麼的不值一提。”
嚴晗驚異地看著袁越,他是商人出身,從小就被教育身份低下,要巴結著舉人老少爺們做事。嚴晗雖然生性叛逆,能夠做到的最多也是躲在山林中,而不參與到對讀書人的阿諛奉承中,他卻從來沒想過這階級秩序本身的錯誤;而成年之後成為魔教教主,更是認了邪教、為人所不齒、壞事做盡的身份,把聲名狼藉當作理所當然。如今,在袁越沒有分別的言語中,嚴晗心中的一堵堵牆轟然倒塌。
袁越滔滔不絕之後才發現嚴晗一直盯著他看,飯菜一筷未動,臉上有些掛不住:“咳,燕兄弟,可是我說的太多了,對不住。”
“不是的,隻是,我在進入聖...魔教之前是商人出身,從小因為身份地位而煩惱不斷。如今聽了袁大哥一言,真勝讀十年書啊。”
“燕兄弟,你可知今日是我們認識這麼久以來,你第一次談起自己的故事。”
嚴晗看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有點眼熟,有點像...之前右護法在魔教裏養的狗?他心中一陣無語,也沒再說話。
兩人在鎮子裏吃完飯,又去置辦了一圈藥材,很快天就黑了。隻見一盞盞花燈盈盈亮起,每家房門前,街邊鋪麵上裝點著五彩斑斕的紙燈,把這座邊地小城布置得像都城一樣繁華。兩人一打聽,才知道今天原來是上元節。這座城鎮地處北地,往往是夜晚長,白晝短,因此鎮子上的居民對於能夠帶來明亮的燈節就格外喜歡,往往會提前一個月就開始準備,當天晚上大張旗鼓地把作品拿出來,大有一決高下的意味。在這一天,全國的人都會慕名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