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地麵之下，埋設的管網交錯縱橫，如同皮膚下的血管般複雜，卻又都有著各自的行運規律，而負責檢修這些管網的工作，通常被稱之為，聽漏。
相較往年，1990年東北伊林市的冬天來的格外早，氣溫也更低，老人都說這天反常的緊。
市自來水公司檢修部下屬的聽漏二組，正如往常那樣沿街巡檢，穿著反光背心的一行三人走走停停，時不時把拎著的金屬杆一端頂住路麵，另一端抵著耳朵，通過這個聽漏杆感受地麵深處微弱的聲音。
因為聽漏作業時需要盡可能的足夠安靜，為了排除車輛和行人產生的噪音幹擾，他們工作的時間基本都是在後半夜進行。
趕上這幾天降溫的厲害，夜裏寒風吹的幾人拉緊領口，身著那套單薄的工作服凍的他們直打哆嗦，好不容易堅持走完每天的規劃路線，正打算收拾裝備回單位，其中一人忽然像是聽見了什麼聲音停下手抬起頭。
其餘的二人本來叼著煙說著話，可隨後也聽到了什麼，不約而同的看向同一處。
路燈昏暗光亮所覆蓋不到的位置有個胡同口，從那裏頭傳出了斷斷續續的怪聲，仿佛是有人在哭訴著什麼，隻是聲音很低沉語速很快，嘀哩咕嚕的聽不大清楚內容。
當時正值嚴打時期，社會上鬥毆傷人、猥褻婦女等惡性事件頻發，那聲音幾乎是本能的就讓人聯想到了什麼壞事。
“啥動靜？不是有人又挨搶了吧...”
“噓！”
三人中個頭稍矮的黃道吉瞪眼嘟囔著，但最先聽到聲音的李銃則抬手示意他禁聲，接著也不說話，指了指腳下，示意二人待在原地，隨後便獨自幾步走到胡同口邊停住腳，謹慎的探頭朝內看去。
胡同裏有些黑，隱約能看到盡頭的拐角處有亮光，幾根燃燒的蠟燭和立起來的磚頭圍成一圈，旁邊有一人雙膝跪地，手中捧著本書，似乎是在念著上麵的內容，隨風搖擺的燭光使那人的身影若隱若現，似乎下一秒就會消失在黑暗中。
正看那人念叨著，突然見他將書頁撕下來一張，接著塞進自己嘴裏咀嚼起來，這一係列的舉動非常詭異，看的李銃皺起眉頭。
近兩年這種怪人挺多的，搞不明白在鼓搗什麼，也更是無暇理會，瞅了幾眼後，李銃便回身和那兩人彙合說了幾句看到的情況。
黃道吉聽聞不禁好奇了起來，他一貫好事，喜歡湊熱鬧，本想親自去瞧瞧，卻被李銃以天冷早點回去睡覺為由，連拖帶拽的給整走了。
片刻之後，胡同口慢慢探出半張臉，雜亂的發絲中露出的一隻眼睛，黑漆漆的仿佛沒有眼白，盯著三人逐漸遠去的背影，一直到他們完全從視野裏消失，才又緩緩縮回到黑暗中。
轉天一大早，自來水檢修部的副總經理老唐推開了聽漏二組的宿舍門，這門一開頓時冒出股嗆人的煙味。
待煙散盡，才看清屋內陳設簡陋，兩側擺著上下鋪四個床位，正中間靠窗的位置有張折疊桌一圈幾把木頭椅子。
宿舍裏隻有三人，兩個坐在桌邊抽著煙打撲克，另一個躺在床上隻露著背影，聽到開門聲抽煙二人組便同時看向門口。
“真不愧是咱們伊林自來水的模範團隊，這宿舍收拾的多幹淨，以後沒事多休息別那麼勤勞，得空我讓其他同事多來咱這學習學習，參觀參觀，好好取取經，是不是老黃？”
看著滿地的煙頭和牆角一堆的空酒瓶，老唐不怒反麵帶笑意的表揚起來。
但他這人一貫就是歪事好說陰陽怪氣，被他稱作老黃的人就是黃道吉，跟其他兩個大個比起來矮小了許多，卻也是最圓滑老練的，叼著煙笑著踢了下身邊愣神的大軍，拽了拽披著的衣服起身回老唐的話說：“領導啊，這模範團隊可不光是收拾衛生值得學習，要不咱組織一下讓全體同事半夜去街上參觀我們幹活得了，還能順手幫個忙啥的，省的活多人少忙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