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幃颯颯秋聲,風雨霖鈴。
更深露重,幾點鐵馬撞碎了夢境,觀音奴睡的不穩,埋在枕中的小臉上漫上一層細密的汗。
一陣大風“嘩”地一聲吹開了窗戶,躺在床上的觀音奴一個激靈彈起。
過了好一會兒,眼前的畫麵才聚焦,剛才漫上滿眼的血色逐漸散去了。
簡陋的木頭床榻,單薄的衾被,月下桌幾上冷掉的茶水,還好,這一切還熟悉,這是安西郡近郊的小客棧,她正在回長安的路上。
慢慢地,背後的汗消了下去。
觀音奴此時才來得及回想剛才的夢,她夢見漫天的大火,戰事四起,安西失守,邊疆的反賊叛軍殺進了長安,而她,在戰亂中被亂刀砍死。
那夢太真實了,夢中的疼痛好像就割在自己身上。
可醒來又覺得一切荒謬,如今是開元盛世,聖人文治武功,天下太平,萬國來賀,像她這樣來安西遊玩的長安娘子不計其數,哪裏會有戰亂?一定是白日太累了,一路車困馬乏,晚上又下雨,才沒有睡好,才有了如此古怪又可笑的夢。
搖了搖頭,長舒一口氣。她爬起來關上窗戶,重新鑽進被子裏睡去,沉沉到天明。
翌日,小丫頭芍藥正站在床頭推她:“娘子,娘子,快醒醒,咱們該走了”。
觀音奴朦朦朧朧睜眼,嘟囔道:“不是辰時才啟程嗎,馬隊這麼快收拾好了?”
芍藥性子爽利,快言快語:“一早就收拾好了,今早客棧來了一堆兵馬..”, 觀音奴聞言一凜,霎時清醒了,從床上坐了起來,急急踩上木屐子就要向窗邊衝去,邊衝邊心道不會吧,這夢做的不會這麼巧吧。
小丫頭在一旁忙著給她套上衣裙,一邊嗔怪道:“哎呀,娘子你急什麼嘛,那兵馬是很威武,可也不至於這樣著急去看呐,你不知道,剛才那個年輕的將領騎著那麼大個兒的白馬在院子裏出現的時候,好多小娘子偷偷去瞧呢。”
觀音奴聽著芍藥絮絮叨叨,卻也是明了,自己多疑了,正好推開窗戶,看見外麵下過雨後的客舍青青,撲麵而來的草木清新味道,遠處混雜著幾聲軍漢休憩爽朗的笑,她長舒一口氣,放下心來。
回頭捏了捏芍藥梳在兩側的小發包,笑道:“嚇死我了,你個小淘氣。快說,看見了什麼新鮮事。”
芍藥吐吐舌頭,湊在她身邊,歡快地說:“我問了廚娘阿桂,她說那一隊軍士來要了好大一鍋水盆羊肉和三十多屜胡餅呢”,觀音奴抿嘴一笑,這小丫頭就是貪吃,精神頭全盯在吃食上,講了半天也沒講到重點,可她並不想打斷她,對比夢中的慘烈,早早就在戰亂中死去的芍藥,此時的她如此鮮活。
“那人馬中有一個大官,還有一個小將軍,說是聖人新封的,正好要回長安進宮謝恩呢。三叔聽了,就與那將軍說了可不可以同行,路上有個照應,那小將軍同意了,讓咱們的馬車跟在他們隊伍後邊一起回去呢。”
“娘子快些收拾吧,不然咱們跟不上了,他們吃過飯就要走了呢。”
觀音奴聞言,心下也雀躍起來,馬上就可以回到長安見到阿耶阿娘了,這次跟隨三叔來安西,一路大漠孤煙,長河落日,風光無限好,遊子思鄉情更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