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嗎。”
男人把油餅掰成兩半,將其一遞給蜷縮在馬棚一角、渾身泥水的一團黑影。
棚外的雨水連綿,使本就陰鬱的天色更顯沉悶。嘈雜的雨聲沒能遮蓋男人簡短的話語,讓因為冰冷雨水而顫抖的“小泥猴”抬起猶疑的眸子;覆蓋著泥殼的指頭在胳膊上抓撓,他看著對方的手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卻仍是沒敢去接那半塊餅。
男人盤腿坐在潮濕的草垛上,身上的衣袍不說講究但也收拾得整潔,卻又絲毫不在意那浸在泥坑裏的衣擺。
等了幾秒沒得到小孩的回應,男人就將那餅拋了出去,也不在意餅滾在地上沾滿泥漿,收回目光後就開始沉默地吃著自己的那塊。
孩子看男人沒有撿回餅的意思,慌忙地撲向那經過泥汁浸染的油餅。
抓住食物後,小孩笨拙地用凍僵的手把餅向嘴裏塞,也不管咬到的是餅皮還是手上的泥塊,全都嚼碎了往喉嚨裏咽。那姿態好像街邊討到骨頭的野狗,邊勉強吞咽邊發出嗚咽的聲音。
男人淡淡地瞥了孩子一眼,清冷的目光顯得他好像隻是一幅掛在那裏的畫像。
囫圇地吞下半個餅,小孩從地上爬起來,看向男人的目光裏少了幾分戒備,多了些貪婪。男人對小孩的目光並不在意,依舊慢條斯理地咀嚼、吞咽。小孩猶豫了好久,終於沒有決定去奪男人手上剩下的餅,他覺得自己沒有勝算。
等男人吃完,時間漫長的好像過了一個春秋。雨勢逐漸減弱,能看得清泥地裏嵌著的引路的石板了。
小孩的目光裏升起些許憂慮和恐懼,焦躁地摳撓著手肘上的泥殼。他幾度站起身子,想要翻出這簡陋的圍欄,卻又畏於上山的泥路收回了腳。
山下傳來一些動靜,好像有人淌著泥水在往山上走,啪唧啪唧的聲音讓小孩翻越的動作更加慌亂,還沒有徹底恢複知覺的膝蓋一麻,整個人背著地摔進爛泥裏。
這間廢棄的馬棚不算大,小孩濺起的泥星子落在男人的衣衫和耳朵上。但這發生的一切都沒有引起男人過多的關注,他隻是注意到雨已經足夠小,可以繼續趕路了。
剛站起身,男人的視野裏出現了一個披著蓑衣的漢子,拄著一根樹枝朝馬棚走來。蓑衣之下,那漢子的目光就像豺狼,一眼就看見破爛的木條之後、剛從泥地裏爬起來的孩子。
“你個小兔崽子,可讓爺爺我好找!”漢子罵罵咧咧地踹開欄門,本就缺乏保養的木板在衝擊下直接斷裂。狹小空間裏的男人又無可避免地被“誤傷”,衣襟上又多了不少汙垢。
漢子注意到這個突兀的男人,不友善地上下打量著男人:“你這丫的,想幹嘛?”
男人對漢子的敵意視若無睹,隻是抬手微微低頭:“借過。”
“借個丫的借過……”漢子平日最不爽這種裝腔作勢的窮酸秀才,沒什麼錢不說,架子還裝的清高,再加上自己剛被“小畜生”給溜得暴躁,對男人可是一點好臉色沒有。
在一旁看著這一幕的男孩眼睛一轉,突然撲向男人,死死地拽住男人的衣擺,躲在了他的身後。
“哦呦,咋的,想逞能耐?”漢子火更大,掄起棍子照著男人的麵門就砸。當啷一聲,棍子好像敲在銅鼎上,反震得漢子手腕一酸,差點兒脫了手。
這出乎意料的結果讓漢子冷靜下來,看著毫發無傷、甚至臉色都沒有任何改變的男人,他意識到有點不對,但嘴上仍是不肯落一點下風:“看、看不出來,還是個練家。師出哪門哪派啊,報上名兒來,大爺我看看配不配給個麵子!”
聽見這話,男人看漢子的目光第一次帶上了溫度——冰冷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