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的出現,是在2003年10月中旬。當時廠子還很紅火,廠裏到處都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樣子。到處都貼著、刷著大字標語“努力苦幹一百天,拿下3600輛”、“鑄造優質車輛,安全文明生產”等等。就連廣播也在放“未來英才的沃土,崇高的理想,開創一片新天地!”每個職工的臉上,也都掛滿了幸福的笑容。風就在那個初秋,在廠醫院的婦科產室,在叮當的敲打聲和轟鳴的火車鳴笛聲中落地了。
風的父母,都是廠裏的工人。詳細的說,他的父母和長輩,全都在廠裏,一輩子都在。廠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一條水泥大馬路,連通了一區二區三區。風剛落地,母親的手就因為生他的時候過度用力使勁抓床杆抓腫了。世界上多了一坨三斤六兩的肉。
對於那段時光,風隻有很少很少的記憶——他從小記性一直很好。綠色的長滿了長草的足球場,一排排紅色磚瓦堆砌起來的步梯房,每天中午下午下班時間的廣播聲和新聞播報,還有廠裏時不時傳來的火車轟鳴。
風的奶奶很喜歡他,因為他這一輩裏,他是最小的,也是唯一一個男孩。他的奶奶信佛,四處奔走求神拜佛,終於圓夢得到了一個男丁。他出生的時候,奶奶別提多高興了,特意縫了一個褥子,做了很多小衣裳。那會風的奶奶家,還有很濃重的東北味:門上的年畫、大花被子、土炕、鍋裏飄香的豬肉酸菜燉粉條…
風學說話很快(他長大了也是個話嘮),兩歲基本就可以和別人交流了。身邊的人都說“這孩子說話叭叭的,別看長得醜,說話可好聽了,別的小孩我都不喜歡,我就喜歡風。”東北人說話一直都那麼直爽。
“孩子也不小了,該送他去上幼兒園了吧?”“也是,也已經到了那個年齡了”,風的父親坐在床邊抽著煙說道。風稀裏糊塗的就被送去了幼兒園,那是廠裏的公立幼兒園,叫“快樂幼兒園”。“小朋友不哭不哭哈,爸爸媽媽不是不要你了,他們隻是上班去了,一會就來接你哦,來跟阿姨進去。”風很迷糊,他不知道為什麼別的小孩都在哭,他想可能是別的小孩想家了吧?他注意的隻有一件事,就是幼兒園牆上油漆剝落的油彩畫很好看,對麵的青年山公園樹林看著很深邃,很美。風稀裏糊塗的跟著阿姨就進去了。阿姨進去教給風和他的朋友們的第一課就是——小板凳,排排坐,大家一起等媽媽。風不明白,為什麼幼兒園的桌子那麼矮,為什麼凳子那麼小,為什麼沒有馬桶。他不懂,他生性開朗,又同時內向,他隻是坐著,坐在那裏,什麼也不做,發呆而已。“阿姨”,他終於想家了“我媽媽怎麼還不來接我”阿姨有點不耐煩了——畢竟誰一口氣照顧那麼多小朋友會忍得住呢?“你媽媽馬上就來了,你好好坐著,一會你媽媽就來接你。”風感到很無聊,看到小朋友們都在外麵的健身器材上玩,他也跟了過去。“你們在玩什麼呢?”“開車,你要不要來啊?”“好”所謂的開車,不過是一群人坐在仰臥起坐器材上麵,另一個人麵對他們坐在放腳的那裏,充當司機。風玩了一會,阿姨就叫他們吃飯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