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無恨用袖口擦下掛到嘴邊的鼻涕,即使他自己也不太懂自己的衣服是否還有袖子這個部件。
他的鼻尖被依舊料峭的春風刮得發疼。再用力一擦,更是火辣辣的疼。
他蹲在房梁上,這兒還算幹淨,不像一些差勁的大堂那樣,看上去光鮮亮麗,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總有幾隻肥大的老鼠和他搶那點落腳的位置,看來這家的觀主是個講究的人。
他知道最近這個地方要舉辦一次活動——道士們認為那一天是帝君的生日,因此並不吝嗇花費為這個盛大日子準備禮數和供品。他這個叫花子偶爾也能從中討得一點好處。
左無恨看到蘋果,它們是被第一個擺出來的物品——每一個都紅得那樣勻稱,雖然他已經有半天滴水未進,卻不能急於這一時。
小不忍,小不忍則亂大謀啊。他告訴自己。還有一個小牛鼻子在這呢。
那個點著水果的少年道士現在還沒注意到他,而左無恨不想,也不能把自己的身份從盜賊上升到劫匪,因為自從父親離開之後他每日過的都是這種日子,所以他知道這些有師門的修道士有多麼難纏,搞不好就是被追著打了。
但是多數情況下他們會默認自己拿走一點東西。
他們總是說這些神很好,所以有需要的人拿走一點東西也不會在乎的。
“李師弟!二師兄找!”
那姓李的小道士應了一聲便離開了。
而左無恨早就恭候多時,一個飛身下梁,發出聲音不過像一片秋葉落地,他的父親對於隱匿行蹤總有些獨特的心得,並毫無保留地交於他。
嘿嘿,蘋果,嘿嘿。
左無恨要笑出來了。而他的手指剛碰到那其中一個果子光滑而芳香的表皮時,剛才那個小牛鼻子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折返回來看著他。
“你應該說一聲的。”
左無恨的右手已經下意識握住了那鋼鐵,而左手飛速將他心心念念的蘋果拿下。
“謝謝小道爺!小道爺再見!”偷竊被抓現行的羞恥心讓他有些惱火,但是他似乎並不是眼前這個少年的對手,也沒有和他糾纏的時間,隻能咬牙切齒地和他客氣。
“錯啦,果子是祖師爺的,你要和祖師爺說。”那牛鼻子說,不過聲音很溫和,並不讓人難受,也沒有和左無恨不痛快的意思。
左無恨咬著牙向那這個麻煩鬼的祖師爺行禮。
“小爺可以走了吧?”左無恨不想多說。
“稍微等一下。”那人在他的寬袖子裏掏啊掏,然後給他好幾塊雪花糕:“本來想偷吃的點心。”
然後他猶豫了一下,補充道。
“還有,別和我師兄說。”
左無恨突然有點點小感動。這是他遇見少數主動幫他的親切可愛的人,糕點,算是缺席了他人生好幾年的高貴小點心,雖然完全不頂飽,但是吃下去就會變得幸福一點。
左無恨用不存在的袖口擦擦臉,第一次正視這個與他年齡相近的少年:“你叫什麼,我下次有點心了也帶來給你。”
左無恨想自己哪有錢買點心呢,但是話還是這樣說出來了。
他看著這個少年,一看就是嬌生慣養出來的孩子,衣服得體厚實,雖然臉上還帶點少兒的稚氣,但是還沒完全長開的眉目透露著讓人想要親近的感覺,而眉心的朱紅色不知是怎麼調成的,勾出一抹讓他驚心動魄的豔麗。
“我還沒道號,就叫煙波,李煙波。”他指指自己:“我不吃鹹點心。”
生活多好的人啊,他甚至挑食。左無恨想,李煙波和之前那些高高在上施舍他的人不一樣,他真的非常認真地在和自己討論點心口味的問題,好像他們就是普通的朋友一樣,可是他,左無恨,一個小叫花子,何德何能和這樣一個養尊處優的修仙少年稱兄道弟?
他難得覺得自己好像遇到了一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