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八年,城落鵝毛雪,蒼煙城邊的一座破廟的茅草垛裏,躲著兩個麵黃肌瘦的小娃娃,大的約莫八歲,小的隻有五歲,在這個兵災不斷百姓甚至易子而食的烽火亂世,兩個小娃娃能活下去已是奇跡,雖然破廟草垛,終能擋些風雪,比起別的已經變成鍋裏白肉的卻已是萬幸。
大的小狗三兒,在這個亂世也是一種賤名好養活的期盼,在一年前被父母遺棄,無他,父母已經沒有一點口糧,帶著他最後無非是餓死三個人或者被人易去煮了,這樣的一家在災民中就是眾矢之的,每個人都盯著這個七八歲的小娃娃,盼著他餓死,好能分著塊白肉,亂世無綱常,吃過人的人甚至都不算人了,眼睛都是冒著紅光的,像獸,像林中餓急了的野狼的目光,早就不是人了。甚至不止是娃娃,聽聞前陣子夜晚淩晨時,有人聽到有些似狼嚎似人吼的聲音在旁邊的林子裏想起,第二天多了些紅眼的人,災民裏少了些老弱病殘。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在經過蒼煙城時,狗三的母親咬著牙將睡著的狗三兒塞到了路過的茅草垛裏,畢竟除了災民,蒼煙城沒人在意這樣流浪的小乞丐,興許有心善的能給個殘羹剩飯,或者在某個富戶老爺家的垃圾堆翻著些吃食,總好過在這些沒有未來的災民堆裏最終餓死變成一鍋白肉來的強,將狗三藏好後隨著災民繼續南上,去皇城那邊,至少兩個青壯還是能在災民裏活到最後的,至於最後還是不是人,誰又知道呢,這遭了瘟的世道...
小的娃兒有個好聽的名字,江滄瀾,以前家裏是邊境浮屠城裏的八品武官,祖上也是世代守衛浮屠城的武官,奈何浮屠城在城中北荒細作操作下被北荒的蠻子破城而入,在蠻熊赫連屠的命令下屠城了三天,屠後火光蔓延了三天,滄瀾一家為報國恩男女盡皆戰死守城之戰中,隻剩個四五歲的小娃娃在城破前讓年過六十的老管家江年帶著混在逃難的災民中,提前帶著些方便隱藏的細軟逃了出去,總得留個獨苗苗,至於最後能否留住,看老天吧....
奈何為了方便隱藏和逃命,財務帶的本就不多管家年歲又大,東躲西藏的跑了半年,終於逃離了北荒蠻子追殺的範圍,一個月前跑到了蒼煙城這個離浮屠城最近的的大城,而老管家本就年歲已高,又帶個娃兒東躲西藏,在終於安全後,勞累過度,又趕上天降大雨,感染了風寒,一口氣沒喘上來尋主家去了,可謂是亂世吃人.......
至於說狗三和滄瀾兩個娃兒能走到一起,確是因為江年主仆到了這蒼煙城之時看到狗三兒一個娃兒在街邊乞討快要餓死,江年看著狗三兒空蕩的破碗又看了看滄瀾,想起這半年東躲西藏的日子觸景生情,於心不忍將懷中僅剩的幾個饅頭舍了兩個給狗三,確沒曾想不過兩日,一場暴雨送葬了江年,也是機緣巧合,江年剛咽氣就碰到因為乞討路過的狗三兒,狗三兒看了看剛咽氣的江年和邊上嚎啕大哭,沒了最後一個親人的滄瀾,歎了口氣,想起去年剛被拋下時的自己,走上前去,對著滄瀾說到:“我叫狗三兒,昨天快餓死時吃了老人家舍的兩個饅頭,算是老人家活我一命,我看你比我還小兩歲,這樣,你叫我一聲大哥,我幫你把老人家入土為安,以後你就跟我一起吧,有我口吃的便餓不死你,也算是償了老人家救命之恩,不然你一個比我還小的娃娃,又沒了家中長輩,在這亂世,早晚變成別人鍋裏一鍋白肉”
“真的嗎,你能幫我把江爺爺埋了嗎?那我叫你大哥”年僅四五歲的江滄瀾堅定的給狗三磕了個頭,這聲大哥也許是真心,也許隻是為了埋葬這個為自己家奉獻了一生的老管家。
此後在破廟茅草垛中狗三兒和滄瀾萬幸沒有凍斃在這年寒冷的嚴冬.....
時光荏苒,當年的最小的滄瀾娃兒卻也是在狗三兒的照料下長到了16歲,狗三兒沒有食言,確實做到了當初在江年遺體前對滄瀾的諾言,一邊護著小滄瀾一邊討飯終究是把小滄瀾帶大了,討了幾年飯的狗三兒已是少年便在城中賣著力氣,和滄瀾在破廟安了家。
為了養活滄瀾,狗三兒這些年幹過苦力,當過低三下四的小二,哪怕給人下跪磕頭都不敢得罪別人,一切隻為了求的夾縫生存,步步如履薄冰,以前活潑的少年確是變成了唯唯諾諾低三下四的性子,這些年也將滄瀾當成的唯一的親人照顧。
“家裏不需你操心,我已經十二了,可以去賺錢了,我會給你攢錢讓你繼續去識字,我這輩子可能也就這樣了,滄瀾,但是你得好好活著,至少在這亂世活個人樣出來,也算我對得起江老爺子當年救命之恩”這是滄瀾在因為生存變得唯唯諾諾的狗三兒嘴中聽過的最為堅定的話。
狗三兒也確實做到了,一點一滴的攢終於攢夠了滄瀾去學堂的錢,也讓滄瀾讀出了一個樣子,可以靠著幫人寫個書信掙些財物,而滄瀾則是在能吃飽後將當年從家中逃亡時帶出來的一套鍛體和刀法的家傳把式交給了狗三兒,不求學個出路什麼的,隻求兩兄弟能強身健體,關鍵時刻能保住一命,在這亂世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也正是如此,狗三兒才能在一堆同齡人中靠著幹活皮實耐造給兩人活下去的機會。
這一日,兄弟兩個從安家的破廟中去往河邊洗衣服,終日低三下四唯唯諾諾的狗三兒卻一反往日常態,目中多了幾分往日沒有的光彩,高興的和滄瀾說到:“這兩日我在客棧打短工當小二時,有個姓燕的年輕公子哥兒,就是很特別那種,他的眼裏有光,看我們這些小二沒有那些大老爺眼中的鄙夷與嫌棄,而且就像說書先生說的那種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如果有,一定是那個燕公子那種。”
“不是吧,大哥,你這麼推崇啊,這可不像你平時的樣子啊,是有什麼好事嗎,我可不信一個公子就能讓你這樣”滄瀾道。
“嘿嘿,我告訴你哈,我上菜的時候聽說那個公子以前是浮屠城的,去年武皇陛下不是收複了浮屠城嗎,這個公子這次是準備去浮屠城開個客棧,但是浮屠城百廢俱興,哪有什麼人啊,所以打算在咱們蒼煙城招個識字的賬房過去,最好是年歲小沒有啥牽掛的,我想著你以前也是浮屠城過來的,總歸要回去看看,我就大著膽子和那個燕公子推薦了你,人家公子說明早讓我帶你去看看咧 ”
“那你怎麼辦?咱們兄弟二人,我可不想和你分開,現在我也能靠寫字賺錢了”滄瀾並沒有覺得這事有什麼不妥,隻是擔心狗三兒怎麼辦。他不知道,如果自己走了,狗三兒怎麼辦,雖然狗三兒身體還算健壯,但是那性子沒了自己怕啥被人欺負死,為了活下去從來不敢得罪人的狗三兒,上至地主老爺下至有家人撐腰的少年,哪個都不敢招惹,自己若是走了,他擔心狗三兒出什麼事兒,但這是狗三兒用了天大的勇氣爭取來的,他想聽聽狗三兒是什麼打算。總不能讓他自己一個人在這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