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殿桂宇蟾宮香閣,寶簾銀鉤帷帳半掩,滴水的冰柱簷下掛著大紅的宮燈。長廊上,宮女內監俱靜靜侍立,臉上一絲表情也無,連呼吸聲都不聞。
正值京中嚴冬,碎玉亂瓊飛舞,滿宮人間雪,鶴羽墜紅牆,冷得仿佛滴淚成冰。
青硯殿裏卻暖和得如同春天,一排的掐絲琺琅熏爐正燒得旺,偶有幾聲小小的畢剝聲,在這寂靜的殿裏清晰可聞。
這殿裏裝設可謂奢靡至極,各式珍寶玩意兒不要錢似地擺著,連桌角都用寸錦寸金的蜀錦包著,足可見這是住了位怎樣受寵的人物兒。
紫檀木鏤空雕花的大床上,紅羅覆著鬥帳,四角垂下繡鴛鴦的香囊,天家氣派盡顯。
重重帷帳之下,隻見一位正側臥睡著的男子,殿裏本就溫暖,何況他還蜷在一件墨狐皮的大氅裏,因而嫌熱地推走身上蓋著的錦被,卻是露出了那滿是曖昧紅痕的脖頸、後背乃至小腿和腳踝。
他樣貌清俊,玉白的臉上嘴唇嫣紅,較薄的下唇上還有著似乎是咬出來的細碎傷口,身體瘦弱,透著股不健康的氣息,本來清冷的容顏多了幾分魅麗潤澤。
他的氣息並不安穩,眉毛緊緊皺著,鴉羽般的睫毛微微顫抖,似乎在做著令人不安的夢。
猛地驚醒後,他微微側首,盯著床頂上那琉璃鏡裏嵌著的,某人親手所畫的圖作,愣愣地發了片刻呆。
那畫上的自己眼角緋紅,淚水漣漣,似痛苦又如歡愉,作畫之人卻埋著頭作惡。
他抬起手想遮住眼睛,卻聽見一陣嘩啦聲。
右手手腕上,一條細細的金色鎖鏈扣住了它,另一頭連著這張床,上麵還嵌著紅寶石與鴿子蛋般大的東珠。
他的臉色一變,似乎含著一股怒氣地想要立刻坐起來,某處的疼痛讓他整個腰身立馬癱軟下去,白淨的背仿佛拉長的弓,他以手撐在明黃的軟緞上,疼得發出了近乎倒吸一口冷氣的抽氣聲。
登時,他的臉上精彩得如同打翻的大染缸,時青時紅時綠時白,千言萬語最後隻化作了一句響徹宮殿的親切問候:
“封潛!你個混賬玩意兒!!!”
*
“沈醫生!”
水靈靈的小護士紅著臉叫了前麵的男人一聲,聲音在夜晚的醫院走廊裏顯得有些突兀。
那男人回過頭,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裏,胸前的口袋裏還扣著一支黑色鋼筆,淺藍色的名牌上是“外科 沈硯青”五個楷體字。他姣好的臉上噙著一抹笑意,聲音也如水般溫柔:“小孟,怎麼了?”
小孟登時臉更紅了:“怎麼是……是您來值班,不是劉醫生嗎?”她其實是明知故問,院裏都知道,劉醫生仗著資曆老,總是故意安排年輕的沈醫生值夜班,她心裏很替沈醫生抱不平。
沈硯青聞言隻是捏了捏眉心:“劉醫生說他身體不舒服,讓我替他值一下班。”
小孟切了一聲,低聲嘀咕道:“他才不是身體不舒服,是心裏不舒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