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兒聰慧,隻一眼便認出了那是我娘。便與她說明了到府上的原委。柳兒也知道未婚女子闖入私宅是禮法不容的事,但想到我危在旦夕,便顧不上那許多。我娘原本就對她有些微詞,此事更加深了我娘對她的不滿。
我娘讓下人將我帶到堂前,小六先找到我說了這一樁糊塗事,我便擔心著柳兒被母親捉到。行至堂前的每一步我都走得很慢,總幻想著拖一拖能拖出個辦法來。然而,我卻是高估了自己……
柳兒被下人捆住跪在我家堂前,她的雙手被捆在身後,腰被壓的低低的,不能抬頭,許是聽見了我的腳步聲,她輕輕的說:阿墨,你來啦,那我就放心了。
我顯然是哭過了,聲音不似先前那般靈動,像一隻被折斷了翅膀的小雀,隻能低低的叫喚著。我重重的跪在堂前道:母親,您就成全兒子吧!兒子從未求過您什麼,隻這一件事,還請母親應允!
說來也好笑,枉我周墨度過那麼多數,在這緊要的關頭,除了跪地磕頭,乞求母親垂憐之外,竟也想不出別的辦法。
“這就是你說的,我見了就能喜歡的女子!”母親的聲音聽不出喜怒,隻讓我覺得低低的,重重的,壓在我的頭上,叫我不敢再抬頭。
“阿墨,我隻是來看看你好不好,小六說你好幾天沒吃飯了,我給你帶了你喜歡吃的果子,隻是我的手被捆住了,不能給你拿了。”柳兒微微側過身,努力的扯出一個笑臉。我看見她紅紅的眼睛和微微發腫的臉頰。
想也知道是誰下的命令,我看著眼前那個被折磨的有些淒慘的少女,實在無法與記憶中那個明媚的花仙子對應起來,這都是我造的孽,是我動了不該動的心思,是我忘記了,我那平日裏素來吃齋念佛,宅心仁厚的母親,到底也隻是對同樣身份地位的人才會和顏悅色,哪裏會在乎一個“鄉下女子”的死活。說到底,在他們眼中“門楣”“身份”才是最重要的,被這些沉重榮耀所桎梏的母親,如何能理解我的柳兒呢?
那一刻,我動搖了。我是在不忍看著我的仙子就那樣被人輕視,被人踐踏,也不忍她被關在深宅大院,最終變成如我母親一般精致又腐朽的“太太”。
“母親說得是,孩兒不過是一時被美色迷了眼,如今見了她這副模樣,頓覺得不適,這幾日的苦日子也讓我清醒了,婚嫁之事,終究要講究門當戶對。如今孩兒對她也沒什麼念想,不如母親就隨便給些銀兩,打發她回家去吧。”
“柳兒姑娘,算我周墨對不起你,今日之後還請忘了我,另做打算吧。”
我最終還是說出了最為自己所不恥的話,我逃了,從柳兒的身邊逃開,又百年城母親希望看到的“孝順的”木頭一般的兒子。我知道柳兒必定是恨我的,我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
“阿墨,你要好好的啊。”柳兒的語氣還是那樣輕飄飄的,沒有怨恨,沒有咒罵,沒有哭泣,沒有掙紮。
我愣在原地,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當我在醒來時,便是躺在自己熟悉的床榻之上,好像一切都隻是一個夢。
小六挨了板子,一瘸一拐的回來和我說了後麵的事。他說,我在堂前暈了過去。我娘急了,一邊把我送回房叫了大夫,一邊叫下人打發了柳兒,小六說算時候,柳兒應該回家了。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我原以為我可以忘記柳兒,誰知在半月後的某一天,我娘竟然破天荒的和我說,柳兒是個好姑娘,說要把她納給我做妾。娘說,我自從那日在堂前暈倒後,就總感覺魂不附體。母子連心,她知道我那日堂前說得那些話是為了保全柳兒,怕我的執拗激怒她,最後對柳兒不利。她還同我說了好多的話,我被她說的暈暈的,隻覺得她準許柳兒進門便是好的。雖然現在隻是妾室,但隻要我們有了孩子,早晚柳兒能成為我的夫人。我當時就是那麼天真的想著,卻沒有再多想想,那麼看重門第的父母,為什麼會做出如此不合理的安排。
柳兒入府的儀式很潦草,潦草的有些著急。頭天母親才和我說了納妾的事,第二天柳兒就坐著小轎從側門送了進來。那天我分外的欣喜,同她說了很多的話,心想著我們終於是修成正果。
現在想來,柳兒當時的狀態就有些奇怪,她臉上仍然掛著笑,卻感覺有種莫名的哀傷。我起初以為那是因為沒許她正妻職位,她多少對我有些失望。我對她說了好多賠禮的話,為自己那天在堂前的言不由衷道歉,為沒能給她正妻之位道歉……
她隻是盈盈的笑著,給我添酒,卻不曾多說什麼。我就那樣在大喜之日醉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柳兒已經穿戴好,見我起身,便伺候我穿衣梳洗。我雖是開心,卻也心疼,便告訴她,這些事可以讓丫鬟來做,她笑笑說,她能為我做的也隻有這些了,她願意為我做這些,不想假手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