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一進入雨季，天氣就陰沉沉的像裹著濃霧。
餘梔子安靜地坐在小轎車後排座位上，一張小小的、白嫩嫩的臉上沒有任何波瀾。
霏雨綿綿飄進車裏，她驀地覺著那天很冷，手腳冰涼，縮了縮脖子。
被人送來醫院。
她一個人蜷著身子靠牆蹲著，直到搶救室那扇門打開，裏麵一大片白色的光融出來，她迅速站起身，探著小小的身子往裏看。
“阿姨，姥姥呢？你把我姥姥叫出來吧，我帶她回家，這個地方很冷，會感冒，感冒了姥姥會罵人。”話越說到後麵，餘梔子的聲音啞下去，一點一點變成了嚶嚶哭聲。
“阿姨，我姥姥是不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醫生蹲下身把她臉頰的碎發捋到耳後。
“好孩子，姥姥會變成天上的星星看著你的啊。”
“可是我再也看不見姥姥了啊。”
此時走廊的盡頭傳來空靈的腳步聲，腳聲所至，滿目明亮。
那是十九歲的梁景雲第二次出現在餘梔子的生命中。
他穿白色T恤，淺藍色寬鬆的牛仔長褲，在醫院走廊慘白的光暈裏，潔淨的臉映出一個好看柔和的輪廓，蓬鬆的淺棕色頭發上滿是小水珠，看上去霧蒙蒙的有些虛幻。
“梔梔，我是哥哥。”梁景雲說話時蹲下來，他卷翹的睫毛輕顫，上麵掛著的小水珠也抖動幾下，眼眶浸了一層薄薄的水霧。他伸出手，有些心疼地摸了摸餘梔子的小腦袋。
餘梔子紅著眼眶望著眼前的男孩。
記憶中第一次見到這張臉應該是在她四歲那年，她和姥姥的家第一次來了客人，是一個漂亮女人和長相幹淨的男孩。
姥姥笑著招呼他們。
餘梔子就藏在姥姥身後偷偷地瞧著，有時候對上女人和男孩的目光，她就靦腆地笑。
他們吃過午飯離開，姥姥遞過去一個信封，餘梔子好奇地盯了半晌。
直到男孩從兜裏抓給她幾顆糖果，她的視線才轉移開，而後剝開一顆放進嘴裏，糖果化開，有點苦又有點甜，她稚嫩的臉上微微皺起眉。
男孩淡淡地笑：“這是巧克力。”他說話時眉眼清俊柔和，是溫柔的，讓人喜歡的。
想到這裏，餘梔子倔強地抿著雙唇，因為她的狼狽，不想被看見。
“我是哥哥啊！”
梁景雲溫柔地將餘梔子從醫生的身邊拉進自己懷裏，他輕輕抱她，讓她把腦袋埋在自己胸前，像哄孩子一樣慢慢拍著她小小的肩膀。
“梔梔想哭就哭吧，哥哥會陪著你。”
可她咬破了嘴唇，也沒發出一聲哭腔。
醫生站起身，看著兩個孤單的身影慢慢離開。
兩天後梁景雲以家屬的名義為姥姥舉辦葬禮。
火化、出殯、回客，他將一切都處理得井井有條。
那幾日霏雨綿綿，牆角新開的白色梔子花的香氣被漫天的紙錢煙灰覆蓋的一絲不剩。
雨浸在土裏，也落在人的心上。
後來她常常想起，那時漫天的細雨，漫天的灰沫，就是這一生的自己。
直到他們離開橘村，南方持續了半個多月的雨季也沒有結束。
餘梔子抬起頭，滿臉淚痕地看著玻璃窗外偌大的世界，7年前，媽媽難產去世，爸爸不要她，是姥姥在那個冷冬的夜裏把她抱回南方小城。
此後她沒了姥姥。
遠赴賓城。